34.只愿君心似我心

桂臣雪怔然又爱惜地轻抚着手中的信笺。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信笺上的字迹,首字为浓,末字为枯,运笔如屈铁断金,具有很强的个人色彩,十分容易辨认,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写出这一手文雅隽永的行书!

只有他的小笠!

他就知道,小笠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当江家拿出青烟绝影线作为比武彩头的时候,他就无比肯定了!

不知寒山寺,桃蕊著花未——小笠约他到寒山寺,他们的定情之地相见!

他现在就去那里等他!

桂臣雪简单交代了属下的巡夜工作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寒山寺飞奔过去了。

别蜂起以玄力射出江笠写的那封信笺后,便坐在桂府外一颗大树树荫中闭目养神。

直到桂臣雪走出府邸,坐上马车,哒哒远去,他才猛地睁开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邪气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小书生信里写了什么,但显然,桂臣雪中计了!

走了一个桂臣雪后,桂府中那些三脚猫,再无一个是他的对手!

桂臣雪在寒山寺中枯坐一夜,始终等不到人来。他想这应该是江笠对自己的考验,所以他耐心地等着,等着,直到他的属下慌慌张张地冲上山,跪倒在他面前!

“大人,不好了!府里遭贼了!”

桂臣雪豁然起身!

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青烟绝影线,而是他藏在床头柜中的宝贝锦盒!

那个暗红色螺旋锦盒!

怕什么来什么。

桂臣雪匆匆赶回府邸,冲进自己房间,就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当看到收藏他“私人宝藏”的抽屉被削裂,暗格中空无一物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骇人,周身狠厉的气势更是达到了顶峰!

后边跟上来的下属高兴地说道:“大人,青烟绝影线还在!”幸好桂大人神机妙算,提前将青烟绝影线从锦盒中取出,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否则就被贼人得手了!

这下属还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桂臣雪会高兴,没想到桂臣雪的脸色却越发阴鸷可怕!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想要择人而食的凶兽!

“大人,青烟绝影线……”

“闭嘴!给我好好说清楚昨晚的情况!”

去他的青烟绝影线!

他最宝贝的锦盒不见了!

却说别蜂起在桂府中走了一圈,顺手就摸走了桂府中所有他看到的红色锦盒。

现在,他盘腿坐在树下,把拿到手的锦盒一个一个打开,看看青烟绝影线在哪个盒子。

结果开了一个又一个,无非都是些寻常宝物。普通人也许稀罕这些,他堂堂芜地堡少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他发现在这些崭新的锦盒中,有一个暗红色螺旋纹锦盒很特别。因为它漆油剥落,颜色陈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与其他锦盒的待遇截然不同。别蜂起记得,它是被桂臣雪收藏得最仔细,最用心的一个。

难道这个其貌不扬的盒子,才是桂臣雪最看重的?

若是如此,这个桂臣雪倒是有点狡猾啊。

别蜂起打开锦盒一看——

“这是什么鬼东西?树枝?”他捻起几根枯萎的桃树枝,浑不在意地丢在脚边。

他又挑起一团扭扭歪歪的红纸,展开一看,居然还是个红双喜,就是剪得太丑,又褪了颜色。这又是什么鬼?这桂臣雪是有什么古怪的收集癖吗?他随手就把那红双喜团起来扔到一边去。

桂臣雪珍爱无比的回忆宝藏,就这样被他一边奚落一边像处置垃圾一样丢弃了。

然后他目光蓦地一凝!

他看到锦盒的底部,静静地躺着两只草蚂蚱。

没错,是两只。

一只旧的,一只新的。

江笠坐在屋里看着灯芯摇曳。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才看到别蜂起一身落拓地走进来。

江笠是个十分敏感的人。他一看天色,再看别蜂起的脸色,他的心就整个往下一沉。

别蜂起没有通过他最后一道考验,他看了他写给桂臣雪的那封信笺——与其说是写给桂臣雪的,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写给别蜂起的。

可惜别蜂起还是看了。

“抱歉,没拿到。”别蜂起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江笠站起身,他的心越是冷硬,脸上就越发温柔。他对着别蜂起宽慰一笑。

“无妨,拿不到就算了,我会另寻对策的。”

别蜂起:“接下来桂臣雪必然加强防备,再想去桂府做梁上君子就不容易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忙了一夜了,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可是再过两天,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我说了,没关系的。”江笠笑了笑,起身把书籍卷起来,一捆一捆放进书架。

别蜂起猛地出口喊道——

“江笠!”

江笠一下定在原地。

他慢慢转身面对了别蜂起,脸上是一派近乎寂然的平静。

“你刚才说什么?”

所以还是决定摊牌是吗,别蜂起?

别蜂起向前一步,目光闪烁不定。隔着一张书案,他紧紧地盯住江笠。

江笠正要承认自己身份,没想到别蜂起说出来的却是:

“小书生,你究竟是江笠的什么人?”

——这就是别蜂起想了一夜,觉得最可能的一种可能!

他在郊外一片林木稀疏的草坪上练了一晚上的剑,在凶狠的剑气中披荆斩棘,发泄自己心底的暴躁和恐惧。以斩断一切的凶悍气势,幻想着斩断江笠跟那些神秘过去的联系!

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与江笠相处的一幕幕。

优雅温柔,博学多才,谦逊狡猾,冷静洞察……这些,根本就不是一个乡下儒生会有的!

他一直在刻意忽略这些疑点,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旦深究,只会将小书生推得更远。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追问,因为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在意,小书生跟江笠,跟斩钰,跟桂臣雪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书生的一切行为,包括对斩钰的执着,抬手一封信便能左右桂臣雪的行动,想得到江家的青烟绝影线,还有之前他表现出来的,所有一切都跟江笠有关!

小书生一定认识江笠,而且是江笠极为亲近的人!

在别蜂起不断纠结这个问题的同时,心底的另一个神秘声音却在怂恿他,以暴力满足欲望!

管这小书生是谁!他欺骗了你,这就是事实!你应该惩罚他!把他囚禁起来,绑住他的双手,蒙住他的眼睛,顺从心底隐秘的渴望,占有他,掌控他,让他哭泣求饶!只要得到他,他的过去就会全部消失!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别蜂起死死地咬住牙根,攥紧拳头,紧得手背青筋暴起,煞是恐怖。他再一次无声地抑制了心底破坏一切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抑制自己多久。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失控。

可是不能是现在,他想,如果现在粗暴蛮横地解决问题,他们之间只会变得更糟糕而已!

“你究竟是江笠的什么人?”别蜂起再次向前一步,越过书案。

“我是江笠的什么人?”江笠浅浅一笑,目光却凉冰冰的,只有讽刺,“即便我与江笠相识,你又待如何?”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质问,他接近芜地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别蜂起望着江笠,目光渐渐变得坚决起来,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向前一步,握住江笠的胳膊:“小书生,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什么人,是什么来历,我都无所谓,我都可以接受!没有关系的,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可以相信我!”

在他眼底,是一片宛如汪洋澎湃的深情,足以融化寒山寺上的皑皑积雪。

然而江笠只是勾起嘴角,神情似笑非笑。

“哦,那可真是谢谢二公子了。”

他之前,的确正尝试着相信别蜂起,但是现在,他得到的只有失望。

跟江笠相处了这么久,别蜂起已经能够稍微把握对方的细微神态变化。所以虽然江笠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他却只感觉到江笠的冷漠和疏远,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别蜂起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你不信我,为什么?”

江笠转开脸:“二公子说笑了,咱们不过是盟友关系,只谈合作,何谈其他。”

“我不许你这样跟我说话!”别蜂起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登时把他急的眉毛都倒竖起来,他捧住江笠的脸,逼着江笠正视他的眼睛,“你看着我说!为什么不信我!”

“二公子为何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江笠懒洋洋地掀了一下嘴角。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