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赵学明一听这话，眉头下意识的皱起，“这美头也算咱们看着长大的，做事倒是麻利，可她不是不能生么？”

“我今天在外面遇见她，问过了，她看起来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赵建国解释，“而且如果不是他们家有人带她去医院专门检查过的话，传言还真不可靠，中考体检根本就不会检查人能不能生孩子，我也参加过中考，我还不知道？”

赵学明砸吧着嘴，寻思半晌还是摇头：“那美头最近出入村里都看在眼里，的确是没有去医院之类的。而且宁家人也不是傻子，要是当真怀疑美头不能生，怎么可能在镇上检查？万一被说出去，又或者遇见了人，怎么瞒得住？肯定要去远地的。既然美头最近都没出门，看来这话还真是谣言了。”

赵建国就说：“所以咱们现在趁机去提亲，倒是划算。”

“那可不一定！”然而赵学明冷笑了一下，解释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褚老婆子的脾气！别说宁光未必不能生，就算当真不能生，冲着她跟咱们老赵家的恩怨，错非村后那鳏夫出的彩礼比咱们少太多，否则她宁可把曾孙女儿许给那鳏夫也不给咱们姓赵的！既然宁光其实能生，其他人去说亲还能成，咱们家，那是做梦！”

赵建国一直都知道赵家跟宁家恩怨很深，这在新岗村，不，应该说，在附近几个村，都不是什么秘密。

但听说褚老婆子宁可把宁光嫁给年纪可以做宁光阿伯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鳏夫都不给自己，也是大吃一惊：“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老婆子还这么记着？”

“谁叫宁家现在越过越回去了呢？”赵学明朝宁家的方向指了指，嘿然说，“你是不知道这老婆子的心高气傲，她那个短命鬼丈夫在世的时候，她就趾高气扬惯了。后来死了男人，孤儿寡母撑了过来，又把儿子栽培成村支书，那几年，你是不知道，她抖成什么样！”

“算着宁家从来新岗村落脚起，就算是孤儿寡母那几年，因为褚老婆子会去上头哭啊闹啊的要各种救济，日子过的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是这两年，因为你十四姑的缘故，咱们老赵家的日子越发的红火，他们宁家呢？千辛万苦弄了宁宗这个宝贝，还花大力气送去黎小，然而听说那牛佬家不争气，在黎小成绩一塌糊涂，估计将来十成十是考不上县中的。”

在黎明镇，能否上县中是一道门槛。

考上县中才有上大学的指望。

如果只能念黎中这种的话……那么上的学校真的是红榜都不好意思贴出来了。

赵学明说，“褚老婆子要强，自己嘴上不说，心里还能没数？就她能看到的这几代人，没意外的话，宁家是起不来了。她一贯重男轻女，既然曾孙子宁宗将来八成发达不了，你觉得她会让曾孙女宁光嫁个好的，压过她的心肝宝贝一头去？”

赵建国难以理解：“正因为宁宗没什么出息，难道不是让宁光嫁个好的，以后好拉拔着点宁宗？”

“这个就要说到咱们家的事情了。”赵学明看了看四周，因为天黑了，周围都是晦明不清，没见什么人影，但还是凑到儿子耳畔，才小声说，“你十四姑的例子摆在那边，这些年来你叔公一家受了你十四姑多少气，宁家就住隔壁还能不听上几耳朵的？褚老婆子心胸狭窄，尤其看不得美头爬曾孙头上去，绝对不会给宁光过的比宁宗好的机会……而且宁光从小到大都被苛刻，你觉得她将来会甘心情愿照顾宁宗？”

“……”赵建国皱着眉头，有点不甘心，说，“阿伯，这事情……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赵学明有点惊讶的看着他：“之前几年小亮他们说你对宁光很关照，你叔公他们也说你老是胳膊肘朝外拐的帮安怡给宁光传消息……难不成你还真对那美头上了心？那会儿你年纪可还小的吧？”

“阿伯你想哪去了？”赵建国摇了摇头，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阿伯，你想想，我这次娶媳妇为什么这么难？不就是因为家里穷？为什么家里穷？还不是因为没人拉拔！是，训勤叔对咱们挺好的，化工厂要招工，立刻就想到咱们了！可是阿伯，你想想那些进城打工的人，他们赚的是多少？咱们去化工厂上班，虽然离家近，又才能拿几个钱？”

赵学明咽了咽唾沫，说：“我刚才就说我也出去打工……”

“就这么出去打工太辛苦了，我是绝对舍不得的！”赵建国斩钉截铁说，“阿伯，我是想着，这些年来，按照省城那边的要求，还有叔公家的意思，我是一直拦着安怡跟宁光的联络的！可是就是这样，安怡也没忘记宁光不是吗？”

他声音更低，却难掩野心勃勃，“如果，如果我娶了宁光，又带着宁光去找安怡的话，阿伯你说，安怡能不管我们俩？到时候肯定会找她姑姑还有爷爷奶奶什么，给我们在省城找个好工作！没准，以后户口还能转成省城的呢！毕竟安怡的爷爷奶奶，可是老革命，老部下多了去了！咱们觉得这辈子都没可能的事情，人家不定一句话就解决了！”

赵学明从来没想到儿子会考虑的这么深远，一时间有点晕眩，握着酒杯半晌，才小声说：“可是……可是沈家那边都说了不要让安怡跟宁光联系上，还有你叔公也是这个态度，你娶了宁光，不是得罪这两边了？到时候即使找到安怡，安怡才多大？她不是我们这边的美头，中考之后铁定还会继续往上念。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要是打扰了她学习，你十四姑能吃了咱们！”

“阿伯，我念书的时候，看到过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赵建国看着他，眸子亮若星辰，沉声说，“如果安怡真的因为年纪小做不了主的话，阿伯你说为什么沈家人还有叔公他们，会来敲打、警告我，而不是直接让安怡别老惦记着宁光？这说明他们根本就奈何不了安怡，只能拿咱们出气！”

“既然如此，我跟宁光结婚之后，一起去了省城，先不提这些年来沈家跟叔公双方要求我做的事情！”

“到时候他们给我们找好工作也就算了，要是拦着不让安怡照顾我们的话……我就把他们这些年来做了什么统统说出来！”

“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跟安怡交代！”

赵学明颤巍巍说：“乱来！你以为你叔公家是好惹的？还有沈家……既然他们一句话就能办成咱们一辈子都未必能办成的事情，不定一句话也能让咱们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日子？！”

“咱们本来就是农民。”赵建国不以为然说，“实在不成大不了回来种田！难道他们还能练田都不让种啊？这跟要咱们命有什么两样？真到那地步，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跑天安门广场告状去！”

赵学明说：“化工厂的工作……”

“化工厂的工资虽然比种田要高，但也就高那么点，发不了财的！”赵建国很坚决，“但我的计划要是成功了，我们就是省里人了，到时候可以接阿伯你去省里，住大房子，做城里人！”

这个时候“城里人”对于乡下人的吸引力就是致命的，更别说省里人了。

赵学明几乎瞬间就放弃了挣扎，开始畅想儿子的计划成功之后，自己也去了城里过的是怎么样令人羡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