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还记得老师将自己作文读出来时她的不敢置信与羞愧难当,如果那个时候地上有个洞她肯定会钻进去。
想到沈安怡当年参赛的作文甚至被整个黎明镇乃至于县里到处传看,她不知道沈安怡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不觉得羞赧?
其实心里也晓得这是因为自己小家子气,可是既然不像沈安怡那样从小就生活在众人关注的中心,又没有过人的成绩跟才华支撑着自信,怎么大方起来呢?
她胡思乱想的,都不知道怎么放学的。
放学回家后,她动作娴熟的烧饭做菜,炊烟袅袅之间,见一家人打牌的打牌,出去疯的出去疯,没什么人注意自己,犹豫了下,还是将围裙一摘,挽了篮子山芋做掩饰,朝村外走。
赵建国是已经在村口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终于过来,有点没好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姆嫚叫我做事,脱不开身。”宁光随口扯了个谎,小声问,“安怡的信呢?”
“信我没拿来。”赵建国说,“因为信是写给我的,我不想给你看。安怡给你的话我转告你下就行了:她让你好好学习,哪怕中考考不好,也会给你弄个中专什么的念念,所以不要太早的谈婚论嫁,跟这些没出息的乡下女人一样。”
宁光愣了愣,说:“安怡怎么忽然说这个?”
她虽然没什么心眼,到底有这么大了,顿时就怀疑,“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你不是说安怡一直没信来的吗?你扣了她写回来的信?!”
赵建国听的心里一沉,连忙补救:“你说什么呢!我敢得罪安怡吗?还不是安怡那边学校出了事情,说是有个美头,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人家勾三搭四的,弄的学校把她开除了。安怡生怕你意志不坚定,也被人勾搭了去,然后坏了她为你考虑的一片苦心?”
“可是这几年安怡都没跟我联系过!”宁光皱着眉,看着他,“怎么忽然就来这一下了?该不会她一直都有写信来,但你从来没给过我,甚至假冒我名义给你写信吧?”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赵建国有点恼羞成怒,一甩手说,“要是真想瞒你,我干嘛找你过来?”
宁光想想也是,但总觉得有地方不对:“该不会安怡最近打算要回来看看,你担心我们见面之后会戳穿你吧?”
“想得美!”赵建国冷笑,“化工厂开的好好的,后头田里的庄稼都越长越不像样子了,安怡怎么可能回来?”
他下意识的把赵霞母女这几年都没回来的真相说了出来,“安怡的爸爸就是环保局的,专门管环境污染这一块,化工厂开在镇上,污水打咱们村子后头走,咱们村子现在空气不好土壤不好水也不可靠,在这里生活对健康很不利。咱们这种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没办法,只能熬着。但十四姑跟安怡多娇贵的人,既然知道这里被污染了,怎么可能还过来?尤其是安怡,十四姑跟十四姑父怎么都不可能同意她来的!”
“甚至这几年我们送过去的稻米粮食什么,哪怕跟他们说是离污染的河水最远的田里出的,他们也不要了。”
宁光听的瞠目结舌,说:“那安怡的爸爸为什么不把化工厂关掉?”
“关你个头啊!”赵建国理所当然的说,“关了之后人人都得去田里刨食,现在化工厂越做越大,马上就要开始招工了。咱们这种初中毕业的,优先录取!据说一个月能有好几百呢!”
这个时候几百块的待遇对于乡下来说绝对是优渥了。
赵建国所以眼里写满憧憬,“等一毕业我就去上班!到时候就是工人不是农民了!”
宁光也没多想,如实说:“安怡走的时候留了信封跟邮票给我,但我写了好几封信过去,她一封都没回。”
“那个美头既然连信封邮票都给你准备好了,显然就是想跟你保持联系的,怎么可能不回复你?”戴振国闻言顿时觉得不对,提醒她,“她的回信是写到你家里的还是?”
宁光摇头:“我家里……你还不知道?叫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会给我,甚至还会打我一顿。所以是让赵建国帮忙转交的。”
戴振国说这事情有问题:“赵建国是不是没把那美头写回来的信交给你啊?”
“这应该不可能吧?”宁光跟赵建国虽然是同村,但由于宁家跟赵家的恩怨,他们也不是很熟,可赵建国是沈安怡告诉她说是可以信任的,而且这两年,在赵家人里头,赵建国对她算是比较温和的了,听了戴振国的话,有点将信将疑,说,“他之前一直帮安怡做事的,安怡说因为他阿伯不是小霞阿姨的亲兄弟,所以为了让小霞阿姨多照顾他们点,对安怡反而格外的听话。像安怡那些亲表哥,赵利国赵卫国什么的,大概自恃是小霞阿姨的亲侄子,不但不听安怡的,还总是跟安怡对着干……安怡很不喜欢他们。”
“要不你这样,再写封信去给那美头,但回信让她别走赵建国那边了,就放在邮局里,到时候你去邮局拿。”戴振国想了想,说道,“反正黎中到镇上邮局也没多少路,你家里给你买了自行车的,晚回去一会儿,就说老师拖堂了。”
又问,“对了,你给那美头寄信是怎么寄的?我记得那美头转学走时你还没上中学,该不会也是让赵建国给你寄的吧?”
这下子宁光也觉得不对了,吃吃说:“就是让他给我寄的。”
“……”戴振国无语说,“下次还是自己去邮局寄吧。”
宁光顿时就心神不宁:“难道赵建国真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安怡跟他也不是很亲热,就是为了我的缘故,才对他和颜悦色的……他这么做就不怕安怡知道之后找他算账吗?”
戴振国说:“你也真是小孩子话,你不想想你现在连跟那美头都联系不上,人家怎么知道赵建国做的事情?何况赵家本来就不喜欢那美头跟你好,那美头在的时候,赵建国还有她撑腰,那美头走了,赵建国哪里敢一个人跟家里那么多人作对?”
见宁光脸色苍白,他放缓了语气,“还好现在距离那美头转学也没几年,不至于就忘记了你。你回头跟人家在信里把话说清楚,那美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应该不会怨恨你。”
又让宁光别跟赵建国去什么村口了,“要他当真一直在骗你,这会儿忽然叫你过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是不是安怡也察觉到不对劲,所以写信来质问他了?”但宁光想着,“没准他不得不拿安怡的信来给我了呢?”
这么想着,又跟戴振国说了个事情,“以前逢年过节,小霞阿姨都会回来村子里看望她阿伯姆嫚的,还会给村里人带东西,我家也有份。可是这两年小霞阿姨都没回来过,我听村上人问她阿伯姆嫚,他们说是因为安怡的爷爷奶奶做过手术,现在退休了专门养老,小霞阿姨不放心他们,所以得空都会去照顾,这才没功夫回来。”
如今村里人的想法,做儿媳妇的伺候公婆是应当的事情。
何况赵霞的公公婆婆那可都是老干部,她一个乡下女人,殷勤服侍是分内之事。
因此听了这话也都不说什么了。
现在宁光抱着万一的希望,就猜测,“该不会安怡也牵挂着她爷爷奶奶,这才没空回我信?”
“写个信能用多少时间?这都几年了,会抽不出空来吗?”戴振国摇头,“何况你说的赵富梁家,好像是有电话的吧?这些年来,你那个小霞阿姨自己没回来,肯定有打电话回来嘘寒问暖。那美头但凡记得你,跟家里打电话时,让赵建国说几句,托他转达些问候给你,很麻烦吗?但赵建国跟你说过这样的事情没有?”
他觉得问题肯定是出在了赵建国身上。
宁光听了犹犹豫豫的,说:“我回去的时候看看吧。”
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比较长,附近已经有同学指指点点了,戴振国见状,脸上也有点热,小声说:“嗯,你当心点……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