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娥起初没把宁光这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宁光之所以会用不做饭,还说出不想活的话来反抗自己,归根到底就是打少了。
估计是今年正月里之后,褚老婆子为了防止能换彩礼的商品在将将要栽培出来的前夕出事儿,来个人财两空,决定给宁光好一点待遇,结果把这美头的心气给惯出来了。
于是她挽起袖子,去外面找了棒槌来,对着宁光就是一顿毒打!
谁知道从前挨打之后都是鬼哭狼嚎求饶的宁光,这会儿竟然咬紧了牙关,死活不松口。
甚至连本能的躲避都收敛了,活脱脱就是巴不得早点被她打死的样子。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害我被枪毙?”宁月娥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打了会儿,估计再打要出事了,只能住了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怒吼,“我告诉你,我是你姆嫚,亲生的!我不相信我打死你就得抵命,顶多就是坐牢!”
然而宁光根本不关心自己被打死后,姆嫚的下场。
她是真心不想活了。
这种日子跟书里、跟那个参加过战争退伍回来的老师说的都不一样。
虽然没见过旧社会,但她想着旧社会的生活估计也不会比现在更悲惨了。
这态度让宁月娥愤怒之余,又有着无法描述的心惊。
因为美头服从、伺候全家在她的观念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儿现在的做法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她跳着脚骂了会儿,喘着气去找褚老婆子了。
褚老婆子闻讯对她兜头就是一顿大骂,说她连女儿都管教不了,简直就是个废物!
但宁福林去看了宁光的情况,皱着眉头回来同她说:“美头情况确实不对,我看了下,月娥没留手,是下了狠劲打的,也是没打到要害,不然恐怕人都要不行了……这个情况美头还是犟嘴着?”
宁月娥点头,有点心慌意乱的说:“阿伯,你说她这是几个意思?咱们家从来没少过她吃穿,今年开春的时候还给她做了衣服,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现在居然连饭都不烧了,还要死要活的吓唬咱们,这……?”
“她不烧饭那就别吃了!”褚老婆子脸色平淡,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她根本没把曾孙女这点儿反抗放在心上,“荒年那会儿,咱们这边虽然勉强没饿死人,可那一辈里多少人直到今天都落下来饿病?把她关猪圈里去,饿上三天,看她还敢不敢犟!”
扫了眼宁月娥,越发的看不上,“废物一个,居然让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爬头上去了,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宁月娥吭哧吭哧说:“嫲嫲,那饭谁烧?”
“你没生美头前都是吃现成的吗?”褚老婆子没好气的说,“还是现在手断了?自己不能烧?!”
当家长辈下定决心要治住宁光,让她知道所谓的以死相逼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次日就让人给村小带了话,说宁光不舒服,请个几天假。
女老师不太相信,说肯定是想留宁光在家里做事情。她气愤的同宁光班主任讲:“春游没叫孩子去,让在家里干活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居然正经上学都不让了!那天你还劝宁光学我呢,可她家里这样子摆明了不让她靠念书出头。”
班主任叹口气,说宁光读书的资质不怎么样,本来也不指望她能靠读书出头。
就讲了之前沈安怡在村小时的情况,沈安怡当时给宁光辅导功课他是看在眼里的,知道那是真用心。
这也不是说班主任教的时候就不用心了,可班主任要管这么多孩子,根本没那么多功夫一道题一道题的反复给某个学生讲。
那样宁光的功课也没什么明显的起色,可见她成绩不好,真不能全怪家务繁重。
估计给她沈安怡的条件,顶多也就是在村小这种地方名列前茅。
都不要去县里,在黎小十成十会落入中游。
到了初中估计还要惨……虽然现在的教育普遍崇尚的是主观上的努力。
可现实就是,有时候天赋就决定了命运。
女老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那她将来只怕日子还要不好过。”
家里这么磋磨着,根本不当人看,可想而知,在婚姻的问题上,也不会首先考虑宁光自己的意愿跟喜好,而是首看谁家给的彩礼多,能够更好的帮助他们栽培儿子。
这年头基本上没有离婚这回事的,偶尔有那么稀少的一两个例子,都要被戳脊梁骨,尤其是女性。
宁光的悲剧是可以看得见了。
班主任有点无奈:“关键还是咱们这边条件太差了,除了功课之外也没什么能够教孩子们的。要是在县里那种地方,读书不行,还能学点其他的嘛!女孩子,唱歌啦,跳舞啦,画画啊……只要有一个擅长的,好好栽培,未必没有出息。但……她出身的这个人家,光顾着儿子了,哪里管的了她?”
不免想起了沈安怡,叹口气,“人这个命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县里来的那美头,功课好,唱歌跳舞都会,还会弹钢琴,说是前途不可限量也不为过。可惜两个美头虽然关系好,境况却是天壤之别。”
老师们替宁光的将来忧虑时,宁光却在想着放弃将来。
宁家的猪圈其实是一间茅草屋,跟人住的房子之间隔了个砖头砌的鸡笼。
里面用栅栏围了大概三分之二的面积养猪,剩下来则放了些杂物。
按照褚老婆子等人的想法,宁光饿上一天一夜就差不多该服软了,毕竟这美头生活条件虽然不好,到底一日三餐都是有的。
谁知道第二天中午了还不见她动静,苗国庆从地里回来吃饭,不放心,过去门缝里张望了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屋梁上,悬挂着一个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