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今天还是没多少胃口,但已经不像昨天那样什么都不想吃了,想到那些肉食在外面到底不放心,就提着篮子走了出去。
这篮子里装的是苗国庆洗过的几件衣服,都是冬装外套,又沉又重又吃水,宁光好好的时候也不怎么拎得动,这会儿才拎出家门就要放到地上歇口气。
“你要去哪啊?”她有点晕眩的扶着篮子的把手喘息,就听见有人快步走过来,问,“要去捶衣服?我帮你拎过去吧。”
宁光睁眼看见是戴振国,本来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小声的:“安怡这两天怎么样?”
“她没什么不好吧?反正进进出出都挺光鲜的。”戴振国说,“倒是你,听说去医院了,现在怎么样?”
宁光看他轻松的提起篮子,连忙跟上,说:“已经好多了。”
见他朝赵富梁家那边走,忙说,“别走那边,走这儿!”
从宁家去村里洗衣服的池塘,本来走赵富梁家门口是最近的,因为池塘就在赵富梁家院子的侧面。
宁光这个走法就是绕过一小片树林,去池塘另外一个水坞。
“那边的水坞这两天没人去,好像冰面没人敲开。”这时候已经很冷了,大一点的水域还好,这池塘除了中心那一块之外,已经全部结了冰。
赵富梁家侧面的那个水坞,因为去的人比较多,所以一早被人敲开冰面,但宁光打算去的这个,一般是人多挤不下才有人去的,这两天池塘边的人估计不多,所以没人去用,当然也没人敲冰。
戴振国就提醒她,“这两天冰挺厚实的,没工具恐怕弄不开。”
宁光咬着唇:“……去那边。”
知道她恐怕不想跟赵富梁家的人碰面,戴振国到底把篮子送到了地方,果然水坞一圈的冰面都很厚,他在附近找了个砖头砸了半天,将原本透明的冰面砸成了雪白色,却仍旧没什么破裂的意思。
“得拿锄头来砸。”他无可奈何的一摊手,“我们过来做炒米,没带锄头。”
宁光看了看斜对面的水坞:“你说这冰面能走过去吗?”
“千万不要!”戴振国忙劝她,“也就近岸这儿比较牢,往中心去个两步估计就不行了。这天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村上有人就作死过,结果治了好多钱不说,还落了病根,可以说是后悔死了!”
宁光其实也不怎么敢,他们这里到底不是北方。
只是眼前的水坞用不上,对面的水坞又实在没勇气走过去,她不免为难。
戴振国看了出来,犹豫了会儿,就说:“要不我去看看能不能借到锄头吧,要是借不到,你就还是去对面。今天下雪,天冷,没什么人在外头。”
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发现这美头拎不动篮子就立刻过来。
要知道前几天赵建国他们刚给他伯伯告过状,他伯伯所以私下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要他不许再掺合新岗村的恩怨,哪怕只是孩子们的恩怨。
宁光真心实意的谢了他。
不想戴振国离开没多久,就有人嬉笑着走过来,听声音正是赵家人。
“小光,早饭阿伯已经做好了,留了一篮子衣服没洗,等下你拎去水塘边捶一捶。”苗国庆摇醒女儿,见宁光还是病恹恹的样子,忙小声叮嘱,“到时候趁周围没人,去水塘前面赵富梁家的那块稻田里,角落上一个小草垛,阿伯昨天从镇子上带回来的吃的,都藏在里头。你去拿了吃,记得机灵点,别叫人发现。”
宁光有气无力的说:“阿伯,我没胃口,也爬不起来。”
苗国庆很是担忧,哄道:“家里的饭菜没胃口,阿伯可是给你买了肉的。”
然而宁光半点食欲都没有,就劝他想办法去拿了吃:“阿伯平时也辛苦,你自己补一补吧。”
“哪有儿子女儿没吃好,做阿伯的先吃的道理?”苗国庆摇头,因为宁月娥已经在外面喊他了,不敢多留,就给女儿掖了把被角,小声说,“你先睡一会,睡觉长力气,过会儿有力气了,就找借口出去,别忘记了位置,啊?”
他走之后,宁光昏昏沉沉的睡了差不多一整天,这中间宁宗进来过几次,有一次是来要喝水的,家里大人都在打牌打麻将,他阿伯呢临时被分派了点差使去田里了,没人给他倒水,他够不着。但宁光实在没力气起身,宁宗抱怨了会儿只能去想其他办法。
还一次是宁月娥他们打牌完了看到晚饭没人烧,在灶间摔摔打打的骂人,宁宗幸灾乐祸的进来学给宁光听。
之后他好像又来过,为了什么宁光就不太清楚了,恰好是她神志模糊的时候。
到了第二天,苗国庆过来看,觉得女儿似乎好了点,他再次叮嘱了下肉食的地方,让宁光去吃,这才高兴的离开。
不想出去的时候脸上一抹喜色叫宁月娥看见,就问:“美头好了?”
苗国庆忙说:“没好全呢,我看着清醒点了,不像昨天前天那么吓人。”
“你那么点儿胆子,是个东西就能吓住你。”宁福林不阴不阳的说,“也难怪窝囊了一辈子!”
“……”苗国庆低下头不敢作声。
宁月娥就说:“既然已经好了,那家务还是她来做吧,你有烧饭这点功夫还不如编几个篮子,等年后送街上卖一卖,也能换几个钱。听人家讲,黎小的学生用的书包文具盒很多都是去县里买的,咱们宗宗当然也应该有一套。”
他们之前商量过,宁光反正是美头,在村小随便念念,应付了九年义务教育也就算了。
但宁宗的前途不容轻忽,幼儿园也就算了,从小学开始,至少也要送去镇上念黎小的。
要不是家境有限,他们恨不得把宁宗送县里去。
不但要去念条件允许范围里最好的小学,吃穿用度,别人家孩子有的,宁宗当然也要有。
所以现在全家都进入了节衣缩食的状态,生怕宁宗上小学之后受委屈了。
这些苗国庆都知道,他也不反对。
虽然疼爱女儿,但老实说,苗国庆同样期待儿子的前途。
这会犹豫片刻,怯生生说:“我看小光还没好全,一下子做太多事情,别又累着了。”
“还没好全?”闻言宁月娥跟宁福林还没说话,坐在堂上的褚老婆子已经呼啦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赤脚医生请了两回,医院也去过了,说要休息前前后后也休息了几天几夜了,还想要怎么样?又不是七老八十快死了,里外里一群人围着转!我这老不死都还忙里忙外呢,她一个小辈,在房里挺尸,她不觉得害臊,你这个当阿伯的还要护着,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空闲。”宁福林也沉着脸,“咱们庄户人家,除了种田,也就这么几天能做点东西补贴进项。你惯着美头耽搁了挣钱,害了宗宗的前途,将来宗宗过不上好日子,你以为你能有好下场?”
苗国庆忍不住说:“月娥反正也不会编篮子,在家里就是打牌,不如让月娥烧两天饭?我不是惯着美头,我就是想着美头身体没全好呢,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