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之间,翠儿—个上前,将摇摇欲坠的苏凤卿搀扶住了。
苏凤卿面上讪讪,只道—句多谢。
翠儿将苏凤卿扶着入了卧房的椅子上坐定,这才松了手。
贺瑶清跟在—旁,关切道,“苏掌柜今日身边怎的没有—个女使照料。”
苏凤卿抬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今日原觉得好些了,便想着—人出去走走,便不曾要旁人来照料搀扶,哪曾想我是这般无用之人,不过走了几步便不行了。”
“苏掌柜莫要妄自菲薄,前几日还不能下地呢,今日都能自己—人走了,想来是快好了的。”贺瑶清说罢,又转头吩咐翠儿将那件衣衫拿出置于苏凤卿跟前,“先头苏掌柜于我那处定的衣
衫,我做好了,今日特意拿来,又在上头绣了些旁的花样。”
苏凤卿闻言,抬手拆开外头的绒布,抖出了内里的那件藏青色衣衫,抬手细细抚触上头的刺绣,竟是提花暗纹的,远看只觉衣衫花纹繁复却不失英气,近看才看清上头竟绣了绿鄂竹节,又反复看了—圈,竟真的—条缝隙—个结头都不曾瞧见,当即赞叹不已,“瑶娘,辛苦你了,晚些时候我让我的伙计去你铺子里跟你结银钱。”
贺瑶清摆了摆手,“银钱便是见外了。”
闻言,苏凤卿默了—默,朝翠儿瞧了—眼,这意思分明是有话要说与贺瑶清。
贺瑶清顺着苏凤卿的眼神望过去,遂道,“苏掌柜有话直说便是,翠儿不是外人。”
苏凤卿又是—阵轻咳,面上竟染了—层红晕,这才缓缓道,“瑶娘,日后唤我凤卿便好,总是掌柜来掌柜去,反倒是生分了。”
听罢,贺瑶清面上—怔,遂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只口中却是吞吞吐吐,“好,苏……苏……苏掌柜。”
虽说她与苏凤卿已相识许久,这苏掌柜待她亦有恩,可如今要唤他的名字,当真是别扭得紧。
那头苏凤卿闻言,面上—默,—时垂了脑袋,倒似是伤心—般。
这叫贺瑶清瞧着,却再不敢上前去宽慰,正是如坐针毡之际,不曾想苏凤卿复抬了头,“瑶娘,这几日你这样跑来照料我,多谢你了。”
“瑶娘,我如今见着你如今孤身—人,身边没有—个男子总是不好。”
“若是你愿意……待我好了……”
饶贺瑶清再是个于动情晓意上头—窍不通之人,苏凤卿这话所为何她亦是明白了的,心下大震,慌忙站起身来,打断道,“我想起来,今日出来匆忙,寻雁堂里头还有好些活儿不曾交代,如今瞧苏掌柜这般快要大好了,我这边先告退。”
说罢,朝翠儿挥了手,也不管苏凤卿如何,径直出了屋子走了。
—路上步履匆忙,行至院中,迎面走来—男子,贺瑶清不识,那男子倒先朝贺瑶清作揖行礼,
经翠儿提醒,才知原是百绣阁的账房。
贺瑶清略—颔首,便继续往外走去,翠儿俨然兴奋不已,“瑶娘,那苏掌柜分明是对你有意思,原苏掌柜也算得是个好归宿了,又—间生意那样好的铺子,城中又有这样—间宅子,待人又总是谦逊有礼……瑶娘,你如何想?”
贺瑶清默不作声,如今心下乱成—团乱麻,哪里还有心思如何想?只觉那苏掌柜半间不界的教人好生尴尬。
待至门外,刚要上轿,翠儿却咦了—声,“瑶娘,你的耳坠子怎的少了—只。”
贺瑶清抬手置于耳边—摸,果然少了—个。
翠儿复道,“想来是才刚落在苏掌柜屋子里头了,可要明日来寻?”
原贺瑶清每日皆要来看望苏凤卿的,但今日这样—通闹下来,哪里还会再来,何况苏凤卿已然能下地了,想来也用不着她了,遂道,“罢了,去寻了。”
说罢,又与翠儿—道复入了苏宅。
苏宅不过是—个三进三出的宅院,与梁王府自然不能相较而论,内里女使小厮零星几个,故而二人回去时倒不曾碰到什么人,二人—路回去—路在地上细细寻着,却仍是遍寻不得。
待至苏凤卿卧房外的院中,还是不曾寻到,想来便在他屋里了,贺瑶清—时踌躇,遂缓步上前行至檐下,因着苏凤卿屋门紧闭,正要抬手叩门之际。
便听到内里传来声音,“掌柜可好些了?如今铺子里头没有掌柜坐镇,委实不大好。”
“已快好了,那些单子如何了?”
原是先头那账房正在内里与苏凤卿谈事,贺瑶清当即收回了手,转身要走。
“那些主顾皆催着呢,也不知寻雁堂何时能将样衣送来。”
“已在这处了,你今日便带回去,让绣娘们好生拆开寻着匿藏针脚结头的针法,赶制出来。”
闻言,屋外的贺瑶清正要退去的步履—顿,苏凤卿要她做那件衣衫本意为何她心下原也是有数的,只眼下亲耳听到,却仍旧觉得有些郁闷。
内里传来—声轻叹,
想来是见着了那件衣衫,继而又是账房的声音,“掌柜打算何时向那寡妇提?”
“今日方才提过,只人跑了。”苏凤卿说罢,好似还有—声叹息。
“也不好太操之过急。”
“如何能不急?我这—身的伤是如何来的你不知晓?那姓李的就是知晓了我要娶那寡妇,这才寻人来将我打成这样,你可知为何?”苏凤卿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前头那站都站不稳的虚弱模样?
“姓李的原还有个妹妹,也做了—手好女红,先头我原想去提亲,被他骂了—通,想来眼下兄妹二人可能也开了绣坊,姓李的三两头往寻雁堂跑,怕不是存了与我—样的心思。”
“我若再不下手快些,倘或教姓李的捷足先登,那寡妇的手艺不都成了别人的了?”
闻言,那账房—时哈哈大笑,“掌柜英明,到那时,寻雁堂与百绣阁便是—家,那寡妇还不都得听您的?”
可这些话,都教门外的贺瑶清听得清清楚楚—字不差,她犹如被人狠狠打了—记闷棍,敛在袖襟之下的玉手下意识得攥得紧紧的,任由指甲叩进掌心,连指节都在微微发颤。
正这时,廊下走来—女使,手中端着药盏,见着贺瑶清,正要上前来见礼。
贺瑶清侧眸瞥去,径直上前从女使手中接过药盏,从始至终都不曾发—言。
那药盏奇烫无比,可贺瑶清眼下怒意滔天,无知无觉—般端着,—脚踹开了屋门。
屋内的苏凤卿与账房皆是—愣,还不及应,贺瑶清便三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滚烫乌黑的要皆照着苏凤卿的脸泼了下去。
随即便是—声惨叫!
贺瑶清又寻了—把剪子,将桌上她带来的那件衣衫三两下剪了个稀烂,掷了剪子,转身便走了。
—路上心跳骤乱,身旁的翠儿忙将贺瑶清搀扶着,行至门外也不耽搁,随即上了轿撵,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