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听见了,你竟不恼?”
李行澈一时默然,“嘴长在他们身上,可便是教他们说开了花,我也不会少块肉。”
说罢,唇边扬起笑意,“晚膳用什么?今日这一顿我来请。”
二人相视而笑,遂策马向一茶馆去了。
此处不似雍州城那般有那样多的流萤楚馆,便是茶楼里头的菜色也不比雍州城那般有吃头。
初来乍到之人定然是用不惯,可李行澈和阿迎二人从不曾抱怨过。
二人至茶馆,因着怕饮酒误事,便也不曾要酒水,只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一屉包子,一碟子牛肉。
“今日是李诚如他们一行人值夜?”
李行澈点了点头,“白日辛苦,怕到时候李大人他们睡过去了,届时我二人各去巡一回。”
阿迎笑道应下,“成,你前半夜,我后半夜。”
“还是我后半夜罢,睡着了再起忒难受,你才刚来雁门不久,想来还不惯的。”
阿迎闻言,咧开唇角一笑,抱拳谢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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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的夜晚是灰蒙蒙的,只余一轮钩月挂在城墙之上,月影婆娑,银辉洒下来,甫得满眼的黄沙都披上了一层薄纱一般,薄纱随风起舞,层层叠叠环绕不绝。
城墙之下,李诚如正与手下的一群士兵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几人酒水下肚,说话便愈发没有顾忌了。
“不是我们要与李行澈一般见识,而是他这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回回碰上他
轮值之时便害得我们要晚落城门。”
既有人开了话头,便有人附和道,“晚落城门便也罢了,今日竟欺负到您头上了,若是日后您官复原职,可得教教他如何做人。”
这话是对着李诚如说的,从前他李诚如还是雍州城巡防统领之时是何等的风光,哪里会似如今这般在关口黄沙满面吹着冷风。
李诚如眼波流转,却不应声,只哂笑着示意身旁之人再替大家倒满。
夜色渐浓。
雁门此处,皆是烈酒,渐渐地酒水吃多了有了醉意更是口无遮拦,“原也不怪李行澈那小子没有教养,你们还不知晓吧?他老娘老早便死了,指望谁人能管教他?”
闻言,众人一片哄笑。
城楼的拐角,一少年隐在那处,垂在身侧的手置于佩刀之上,将刀柄紧紧握住,劲瘦的手背之上青筋皆冒了出来。
半晌,少年不曾上前,回过头走了。
待行至营砦,掀开幕帘入内,李行澈还不曾困觉,见着阿迎回,倒是一愣。
“怎得这样快。”
阿迎面色不愉,也不多言,合着便躺在床榻之上了。
李行澈见状,“可是李大人那一行人又给你吃了什么话柄头?莫放在心上,皆是为大历朝镇守边关,不用在意这些口角。”
阿迎闻言,又在床榻之上翻了个身,半晌,才闷声道。
“行澈,我自小亦是跟着祖母过活,父母亲长什么样我都不曾见过,后来与祖母亦走散了,我自问做不到你这般将一些腌臜之言视若等闲……”
营砦外嘈杂的虫鸣之声透了进来,又是一默,“我总想,我运气真是好,我原也不是雍州人,我家乡那头亦在征兵,可那些人畏强欺弱扒高踩低,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总觉得要想法子来雍州,来梁王殿下麾下,以殿下马首是瞻,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为百姓之人。”
“后来,我遇着了你们,便以为世上之人皆同你们这般,今日才知晓,便是一方水土,人与人亦是判若云泥。”
说到此处,阿迎从床榻之上爬起身,一手撑着床沿,“
可我何其有幸,能认得你,能认得你父亲,能认得梁王殿下,我想过了,日后不管那些人如何,便只管做好自己,无愧于心便是。”
那头李行澈闻言,亦站起身,行至阿迎身侧,“从前都不曾听你说过这些。”
抬手拍了拍阿迎的肩膀,唇边绽开笑意,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若你不嫌弃,日后我二人便是异姓兄弟。”
阿迎眸中一震,显然不曾想到他那样的出身,还曾当过小贼之人,竟能与李宥之子称兄道弟,当即颤抖了双唇应道,“你若不嫌弃,日后你便是我阿兄!”
二人相视一笑,将今日所有的不愉皆扫空了去。
两位一心为雍州百姓的赤忱少年,便这样结了异姓兄弟。
“你先歇着罢,我去转转。”李行澈穿戴还衣甲,拿好佩刀转身朝阿迎说了一句,便掀开幕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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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黑鸦“呀——呀——”得叫着,嗓音粗劣又嘶哑。
灰白的蟾光洒在城墙底下,将那群喝得东倒西歪之人映得丑态毕露,只一人还不曾醉得昏睡过去。
这人便是李诚如。
一手支着脑袋,撑在桌面上头,身形摇摇晃晃,俨然下一刻便要如其他人一般瘫软过去,却不多时,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是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