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傅清溪梳头的时候问夏嬷嬷:“嬷嬷怎么看府里的姐妹们的?”
夏嬷嬷笑道:“姑娘这话可问住了老奴了,咱们当奴才的哪有评论主子的道理。”
傅清溪笑道:“连老太太、太太们还说了我们都要听嬷嬷们的教导,怎么就不能说了?”
夏嬷嬷便道:“这姑娘们生在这府里,就都是掉进福窝里了。老太爷本事大,连国君同长老院都下明令褒奖了,这姑娘们的前程往后还能差得了?何况还有个加恩令,若是再有几个能进五大书院的,往后不晓得要怎么样呢。说不得,咱们也能同玄赤金青蓝那样的人家论上亲戚了!……”
她高高兴兴说着,见一旁桃儿给她使眼色,醒过神来道;“姑娘同柳姑娘自然也是一样的,有这样的外祖家,自然得好处。”
傅清溪道:“这一个府里的嫡庶尚且在旁人眼里差出天地来,何况咱们这样的外姓人。”
夏嬷嬷笑笑道:“姑娘多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
傅清溪便笑笑住了嘴,心知夏嬷嬷同陶嬷嬷不是一样人。夏嬷嬷虽断文识字,嘴上整日介挂着主子奴才之分,却是问不出陶嬷嬷那样的话来的。
忽然想到,老太太为了她好,给她换了个识字的嬷嬷来帮扶教导,谁知道那用心的好处,反不如从前一字不识的陶嬷嬷。这人间事,好坏高低,得失利害,真是能看春考、嫡庶这样的事情论定的?
只是她这疑问,却更没处问去了。
郭教习走了之后,没过几日,便来了徐教习。徐教习也是王家供奉的数术教习,只是性子同郭教习大相径庭。尤其数术一道,这女学里学得懂学得好的实在没几个,她便也省了心,上课的时候也不甚经心,更别说作业了。傅清溪交了作业后去找过她两回,却发觉她连自己的作业都还没看过,更别说指点教导。
反是葛教习因理术与数术有许多相通处,常借了理术课的作业,指点一下傅清溪在数术上的学习,傅清溪因此感激在心。
可那徐教习明明在课业上并不尽心,却喜好拿学生相互间比较来加以鞭策或施压。于是傅清溪便首当其冲,被她数回提了出来,只说郭教习从前便说傅清溪如何在数术上有天分,又如何勤奋努力,如何大有前途等话。听得傅清溪一愣一愣的,心里却丝毫没有被赏识的喜悦。
这日徐教习讲了几道数术题人便走了,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各自说话谈笑不提。
傅清溪心里叹一声,把郭教习临别相赠的书拿了出来翻看。可惜她并没有多少所谓的“天分”,这书看得慢不说,看过的也多半云里雾里的,又没处问去,只好先这么着吧。
越萦从边上走过来,忽然把她手上的书抽走了,拿在手里翻看了一回,递还给她,翘嘴一笑,一句话没说顾自己去了。
傅清溪身边从前俞正楠坐的位置如今柳彦姝搬来坐了,见越萦如此作为,便低低骂了句:“真讨人嫌。”
傅清溪还懵着,见书还回来了,便仍翻开来看。
柳彦姝知道傅清溪有考书院的想法,却也没当真。在她看来,谢翼明显对傅清溪有意思。谢家同陈家一般,都是大书商,家底比越家只高不低。谢翼虽在族内行三,确乃嫡枝嫡子,人又已经进了天峦书院,若是能娶了傅清溪,傅清溪还考什么春考,进什么书院,安安稳稳当少奶奶不好?!
在她看来,读书实在是一件顶顶无趣顶顶辛苦又顶顶没用的事儿。大户人家日常往来,难道是要依着几千年前的古仪来交往的?还是没事需要当家主母去给自家新起的暖阁设计机关?或者持家掌事的时候还得知道这色/色样样规矩的典故来由?她如今觉着最能帮到傅清溪的,就是撮合了她同谢翼的事儿。
这会儿见越萦这般行事,傅清溪又逆来顺受的样儿,骂了一句还不解气,又低声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庶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