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到第三十六手时,宋卿鸾正要落子,周怀素却阻止她道:“诶,圣上先别忙着切断他这片白子,只消压他一头,牵制住他即可。”
宋卿鸾皱眉道:“明明可以杀了他这一大片白子,为什么不呢?”
周怀素道:“圣上稍安勿躁,只杀他这一片有什么意思呢,咱们先把黑子下稳,下厚实了,再等待时机,将他一网打尽。”
宋卿鸾略一点头,依言照做。如此又下了几手,她渐渐发现,比之太傅,周怀素似乎更加谨慎细致。他每指导她走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悠然自得,但其实每一步都包含深意,另有计算,可谓是步步为营。
等下到五十二手时,周怀素指点她道:“西八南十二,挤进西南白子,刺他断点。”微微笑道:“眼下白子方寸大乱,圣上,你趁势追击,圈他这片白子,打吃!”
宋卿鸾道:“如今时机可成熟了?”
周怀素笑道:“是。”拈起一粒白子在手中把玩,慢条斯理道:“这招,就叫做瓮中捉鳖,赶尽杀绝。”
宋卿鸾心中突地一跳,低头去看,果然白子败局已定。她借周怀素之手大败段尧欢,原本应该颇受鼓舞,大为得意,但她此时心中,却殊无半分欢喜之意,只觉后脊梁发凉,竟是十分后怕。
周怀素与她笑道:“圣上只要记住微臣方才所授之法,日后与王爷对弈,不敢说局局都赢,但打他个猝不及防,赢上一轮却是绝无问题的。”
宋卿鸾略一点头,面上神色不露半分:“怀素果真计智无双,这黑白之道,放眼整个朝堂,怕也无人是你对手。”
周怀素笑道:“圣上过誉了。”
“诶,我说是就是,怀素何必这般自谦呢?”看他一眼道:“好了,这棋也下过了,怀素你可以回去了。”
周怀素起身告退道:“是。”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她,含笑道:“那么,我下回再来看你。”言罢低笑离去。
宋卿鸾前一刻还面带笑意,及至他出了殿门,那点子笑意便立刻凝在嘴角,眼光冷冷地扫视棋局,这般看了不知多久,她无声地冷笑一记,忽然翻手将一众棋子扫落,棋子落地发出“沙沙”之声,又顿时延绵成了一片,在这寂静的宫闱中,显得尤为突兀。
其时周怀素早已走远,而小全子不过是在偏殿稍作歇息,闻声立即掌灯赶了过去。
朝露殿的宫灯并不十分明亮,小全子见宋卿鸾跪坐在案桌旁,神色晦暗不清,周遭却莫名洒落一地黑白棋子,便隐隐觉得事态有些不好,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棋子,掌着烛火躬下身来,看着宋卿鸾道:“圣上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棋子用着不顺手?奴才赶明儿就教人换一副,圣上犯不着为这动气。”
手中烛火照亮了宋卿鸾的冰雪容颜,小全子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果然听到她森森开口:“好一个赶尽杀绝,他对太傅棋路洞若观火,或守或攻,或逼或诱,竟将太傅逼入绝境……看他步步为营,太傅分明没有招架之力,观棋知人,等李道元之事一了,我一定要杀了他,替太傅除去这个心头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