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叶重晖第一次约了罗衍出门。
罗大人惊喜交加,在屋里挑了半天的衣裳,恒之一直不喜他的浮躁,故而特意选了一件深蓝长衫,衬得自己气质沉稳,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正人君子的风范。
二人约在城南的一间茶馆见面。罗衍到时,叶重晖已经喝下一杯茶水。
因着天色已晚,叶重晖倒也不似白日那般打眼,不过路过的人,见着那张脸,仍是有些走不动路。
罗衍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似一根墨竹,笔直而修长,平日梳理整齐的长发,此时只用一个白丝带束起,墨发白衣,恍若画中谪仙。
罗衍心跳得厉害,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问:“恒之怎么想起愚兄来了,还约在这里。”
这话里其实藏着几分心虚,因为从这里过去一条街,再转个弯,就是他常光顾的烟柳巷。
从名字听,便知道是个什么去处,他年轻时爱玩,常流连在勾栏瓦舍之处,后来官越做越大,便收敛了一些,不过听曲解闷,他是没甚顾忌的,朝中好此道者也不少,偶尔碰见一两个志趣相投的,一道品鉴诗画,也算风雅。
例如礼部的那位沈琳沈大人,便是在那里认识的。
罗衍抿了口茶水,偷偷打量对面淡淡品茶的男子,面若寒玉,冷冷清清,似天山皓雪,不染尘埃。
他脸颊微烫,那种污浊之地,恒之这样的仙人,想来一辈子也不会踏足。
叶重晖放下杯盏,问:“行淼,我有话问你。”
这一声“行淼”唤得罗衍心肝直颤,他连忙正了正脸色,道:“你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重晖眼里沁出一丝笑意,道:“城南烟柳巷,最深的一家花楼,是个什么好去处。”
“咳咳咳——”
罗衍一口水呛在嗓子里,脸涨得通红,缓了缓神,道:“你,你怎么会问起这个,难道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不会不会,谁会拿这个污你的耳,实乃罪孽深重!”
叶重晖垂下眸,想起阿锦狡黠的笑,那孩子,分明是故意把他往这里引。
明知是弟弟的恶作剧,可他偏想来瞧瞧,让他讳莫如深的“下流之地”,究竟是何模样。
“带我去。”
罗衍险些没从凳子上摔下去,连连摆手,道:“恒之,旁的事都好说,唯有此事,不妥不妥,那种地方,岂是你去得的。”
叶重晖挑眉,道:“你去得,我去不得?”
“你和我哪里能一样,我浑惯了,可你一向洁身自好,那种地方,你必定瞧不上的,没得脏了你的眼……”何况他自己都嫌不够看,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叶重晖神色冷淡,“既然你不肯,也罢,我自己去。”
“……”
罗衍猛地一拍桌,道:“我去!有我看顾着,看哪个小妖精敢动你。”
叶重晖略一蹙眉,罗衍轻咳一声,解释道:“你我两家是世交,我又比你虚长几岁,自然不能任你胡来,若你出了事,我回头怎么跟叶伯父交代,怎么跟我爹交代。”
叶重晖多看了他一眼,从前他不开窍,所以不曾多想,可家里出了那档子事,难免多心一些。
他道:“罗行淼,你对我,总不会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的嗓音冷冷清清,却透着一丝寒意。
罗衍胸口一闷,却是哈哈大笑几声,道:“什么别的心思?你我同窗数载,你还不知道我么,我素来爱惜美人,爱惜才华,你既是美人又是才子,我自然是爱惜你这位朋友的。”
说着他道:“倒是你,怎的忽然想去那种地方瞧了,不会是对男子动了情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已经揪起来。
叶重晖倒没甚表情,只是淡淡道:“好奇罢了。”
罗衍心里一松,在他眼里,叶重晖是不屑说谎的,他说好奇,那便是一定是好奇。
烟柳巷里多的是花楼赌坊,还有一些供人玩乐消遣之地,罗衍的确是熟门熟路,这里面,几乎每门每户他都光顾过,这几年去的少了,最熟悉的是巷子最深处的,那间无声楼。
说是无声,只比一般花楼清静一些罢了。
乌檀木的雕花牌匾,端庄秀气的瘦金字体,细细瞧,却透着一股旖旎的韵味。
门前没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只有一个秀气的小厮,见着罗衍,几步迎上,笑容很干净,道:“是罗大人来了,快请快请。”
说着他看向叶重晖,却是生生愣住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