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姑娘果然在二皇子府中。有人亲眼看见姑娘浑身鲜血淋漓地被二皇子抱进厢房,严办了凶手,似与后院勾心斗角有关。酉时二皇子独自出来,没有尸体被抬出。跟踪的人一路尾随,到‘春风度’门口,被老鸨拦在门外,属下怀疑那妓场便是二皇子与敌国勾结的地点。”
沈执听完只问:“你是说她受伤了?”
吉顽觉得自己汇报的最后一条才是重点,可看着沈执怅然的神情有些不忍:“是。”
沈执命令他:“叫夏绿给我找身轻便的衣裳,我晚上出门。”
“将军。”吉顽忍不住提醒,“此乃多事之秋,您立下军令状,明日便要启程奔赴前线,若有半点差池,难保无人栽赃污蔑,不论失职,还是欺君,您都担不起。”
沈执不急不躁,从容道:“你办是不办?”
他家将军一如既往的冷静,吉顽反而不好忤逆了。
他一向唯沈执马首是瞻,只是他的忠心令他不得不说些逆耳的话,苦口婆心道:“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您如此惦念姑娘,为何还要请战?动乱起,边线破,陛下自会派您支援,拖延的时日足以让您救姑娘于泥淖。而今多方掣肘,您却分/身乏术,岂不多此一举。”
沈执看向他:“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不赴边疆,难道叫蒋率战首役?不论敌人以如何下作的法子夺他一臂,流于人口,只道‘勇猛夺臂’,敌人气焰甚是嚣张,我崇国虽胜,却军心靡靡,岂能不败。一而败,再而败,三而临阵易帅,岂有不亡之理?”
他叹息,低声道:“倘若蒋率战死,蒋芜必然伤心欲绝,倘若国亡,伤心的必是天下人。”
其实令他寒心的不是君王,而是他守护的百姓。
总有百姓觉得谁当皇帝不是皇帝,让谁治理不是治理,被谁压榨不是压榨,怎么死不是死。
可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灾难并不是身体上的压迫,而是精神上的侮辱。
一国之君再无能,社会的黑暗也是有局限的,没人敢光明正大地作恶,不可说是真的不可说。尚有寄希望于下一任国君的可能。但亡国奴之所以称为亡国奴,正是因为打心眼里让人觉得下贱。
从前可以抱怨,今后不能反抗;从前可以申冤,今后再无果报;从前可以站着哭,今后只能跪着笑。
这个国家,再无尊卑,再无贫富,再无贵贱,整整一族人,以及一族人的后代,都将被人踩在脚下,踩在水深火热的炼狱里。这种痛苦,是任何一个将军都不想让百姓忍受的。
一个将军的责任,便是无论统治者多么糟糕,无论百姓嘴脸如何,都要守住一国尊严,还有那被皇族称为“江山”的沃土。
如若不幸,一切都比不上君主的私心,注定一死,若永无战乱,也能让他安息了。
吉顽默然。
至今无一人望将军平安,将军所望平安之人却皆负重伤,这般想着,他无所谓会不会被牵连,誓与沈执共进退,含泪去给他拿衣服去了。
蒋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下意识想要坐起,一瞬重重跌回了床板上。
她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眼泪刹那飚了出来。
疼,肝胆俱裂般的疼,那是一种似烈火灼烧的尖锐刺痛,喊叫卡在喉咙眼,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她也许不该让人知道她醒了。
回想起晌午发生的一幕,她恨不得快点长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她长到十四岁再参军,因为年纪小,以她这个个头,别说杀敌,谁都能抱动她。
练了那么久武有什么用,结成肌肉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当一麻袋大米一样扔。躲得不及时便算了,是她术业不精,丢进井里也太过分了,简直在侮辱她的体重。
她轻轻锤了锤床,旋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上房顶。
瓦片动了……?
她抬起拳头,缓缓落下。
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