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瓶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