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五十二年九月十七,兰陵侯府当中按照最简便的礼节,将兰陵侯萧致、其子萧异、其孙萧珏的灵位搬进宗庙。
其中,萧氏一族亲眷者,不得服缟素、不得有哀哭之声、不能见悲戚之泪,后人如萧珩、定麟者,不必守孝。因彼时主母玉氏昏迷在榻,不可自专行为,是以一切大事,便交由萧珩妥帖主持,直到操办完成。
崇德五十二年九月廿一,仅仅在兰陵侯萧致等人丧礼完毕后的第四日,京门便下达了对于兰陵侯萧致、秘书少监萧异通敌叛国、谋害皇族一案最终的判定诏书,彼时兰陵侯府所有的人跪于宗庙,清清楚楚地听完了诏书之中的所书的内容。
大意为,崇德帝念及几朝君臣情分,再加上萧氏作为开国老臣之重族,皇室与萧氏不仅仅是主仆之情,更兼并友人之义,既然兰陵侯等人已经自尽谢罪,此事便不再张扬,兰陵侯的爵位由嫡长孙萧珩续任,只不过,萧珩在京中大理寺的职位也被同时撤销,于九月三十至京门面圣谢罪。
这一道诏书下来,那么就清楚明白地意味着,萧家手上,如今已没有了可以自保的实权。
京门郎高声宣读完诏书,垂眸睨着俯身下跪、端肃叩首的萧珩,淡淡道,“既如此,还请兰陵侯接旨吧。”
萧珩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沉着声,一字一句道:“臣,兰陵侯萧珩,接旨。”遂跪直身子,恭敬伸出双手,将京门郎手中那一卷锦帛接下。
“我等奉命之事既毕,就此辞别兰陵侯,还望兰陵侯大人自此珍重为好。”京门郎退后一步,毫无情感地打了句官腔,随即一行人往着宗庙大门外阔步而行。
“臣携萧氏一族,恭送陛下,吾皇千秋万岁。”又是一拜。
直到京门来的人已经渐行渐远,萧珩才将头颅抬起,徐徐站起身子,回身过去,望着兰陵侯府满族之人,静默道,“都起身吧。”
定麟跪在萧珩身后一位,率先站起身来,随即,后头的诸位庶子、家仆等人也都依次起身,听候萧珩的吩咐。
“散了吧。”萧珩握着手中的一卷锦帛,淡淡道,又转头对着定麟,“十九,你跟我来。”说着率先往门外走去。
萧意宁站在定麟身后一位,拉着他的衣袖仰头问,“哥哥,今天不教宁儿写字了吗?”原本定麟答应今天教她练字帖的。
定麟与站在她身后的萧意安抬眸相视一眼,萧意安沉默地点了点头。
定麟回眸,俯身摸了摸萧意宁柔软的秀发,看着糯米丸子一样可爱的小妹,笑道,“宁儿,下次吧。”
萧意宁抿着红嘟嘟的小嘴点头,乖乖退回到萧意安的身边。
萧意安牵起妹妹的手,抬眸对定麟道,“既然是大哥找你,那便快去吧,不要耽搁了。”
“那弟弟先行一步。”定麟眼尾弯弯,转身朝着门外萧珩的方向追去。
萧珩行走得不快,定麟与姊妹二人说了几句闲话,萧珩却还只行到宗庙外回廊的天井处。
就像是预料到他出现一般,定麟刚刚追到回廊入口阶梯上,萧珩便停下了徐行的步伐,转身过来,目光清泠平静地看着他。
定麟望着萧珩的方向走来,平视前方的眸子微微降下来一些,没有再直视他。
“大哥。”定麟站在萧珩身侧,低声唤了一句。
萧珩闻言没有作答,目光反而徐徐移向天井当中盛放的桂花。
定麟一时不明白萧珩此举的意思,便随着萧珩的视线一同观望而去。
今年的秋日并没有落下多少雨水,天高云阔,兰陵侯府当中的金桂开极好,一簇簇金灿灿的繁密花枝,浓浓的异香在空气当中散播开来,令人闻久而心醉。
“这桂花还是祖父在世之时,亲手带着我栽下的,在侯府里生长了十几年,却十几年没开过什么像样的花。”萧珩望着那一簇繁花,目光深远而宁静,“何曾料到,如今祖父撒手人寰,这花却突然像是得了什么东西庇佑似的,转瞬就开得这么好看了。”
定麟闻言,良久,轻声道:“老太爷在天之灵,始终是庇佑兰陵侯府的。”
“你信这个?”萧珩突然转头望着他,墨玉般的瞳仁当中不见波纹。
定麟一愣,垂眸缓缓说,“有时信。”顿了顿,“也有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