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上的玉氏闻声,只是眼睫轻轻一抬,望见阶下俯首叩拜的一对兄妹,不冷不热道,“来迟了些。”
定麟牵起妹妹,笑了笑,“不过是庶子的院落偏僻,因此路程上远了一些,这才耽误了时候,还请母亲见谅。”
玉氏主母淡淡将目光瞥开,此时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再跟定麟说教些什么,只是阖上眼帘,轻轻将手一挥,“京门传旨的贵人随后便到,你先退下去。”
“是,母亲。”定麟应声,便牵着萧意安毕恭毕敬地退下,在一众庶子的身后静默站立,不再多言。
萧意安自出生之后,还从未见过家中何曾有这般庄严肃穆的场合,心中惶恐难安,一双揪着定麟衣袂的小手不住的颤抖。
定麟垂眸,轻缓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额发,叫她镇静下来,一面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之前在谨园的时候,萧珩为了方便他识记家中亲友的面孔,特地找来过画像让他辨识,也正亏得留了这一手,现在站在这里,才不至于让他过度手足无措。
今日的人倒是来的很齐,除去兰陵侯父子祖孙三个,本家府邸当中的人几乎全都于场,自玉氏主母之下,台阶左列以嫡次子萧珏为首,是府中十九位公子,而右手之下,则是六个庶出的女儿,再然后,便是一群在府中有些年头的老仆。
在宗庙里迎接的旨意,想来自然便是京门当中崇德皇帝的旨意。此旨的用意不外分说,当然是兰陵侯一行人被突然扣押的事情,而至于质子入京,听萧意宁一面之词,定麟也不能确切的相信。
接下来能看的,就只有这一份诏书的沉重程度。
所有人都在沉默而煎熬地等待着帝王的审判之书。
身为兰陵侯府顶梁柱的两个男人,若是在一时间都顷刻倒塌,对于萧氏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定麟不由得将目光徐徐移向阶上的玉氏。
相比她那一众已经煞白脸色的儿子们和早已经腿软慌神的女儿们,她的面容上却是波澜不起,风平浪静,沉稳非常,而也幸亏是她这份沉稳压住了场面,才不至于让整个萧家在接诏之前散乱无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重重玄漆木门重新传来遥遥的支呀轰鸣声,重鼓锤锤而下,终于等到了京门宣旨的臣属。
在那些人还未至正堂之时,站在尊位旁边一直缄口不言的玉氏,突然沉沉说道,“不管圣上的旨意如何,萧家的人都给我把腰杆子挺直了,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许听见一丝的哭声。”
女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堂中徐徐回转,蓦然生出一股庄严威慑。
众子女奴仆们不敢作一言以对,皆是垂首静默着,只等待着宣旨郎君的到来。
“京门郎到——萧氏接旨!!!”
一声高呼后,少时,最后一重高门也被徐徐拉开,两列峨冠博带的锦衣男人,缓步端正地踏入宗庙正堂,靴子在玄黑玉地板上叩出有节奏的击打声,仿佛点点堂鼓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谁也不敢随意将呼吸声放大,便在这样静默而沉肃的场面下,主母玉氏从阶上缓步而行,停在为首的一名手持帛卷的京门郎前,双手相叠置于眉心,附身盈盈一叩,一字一句,无比镇静道,“臣妇萧玉氏,叩见皇上,臣妇卑微,敢代父、夫恭迎圣旨,不甚惭愧。”
一瞬间,所有的萧氏人皆齐齐随在玉氏身后叩首下去,堂中浮动起一波波衣袂翻动之声——
“叩迎圣旨,不甚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