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至檀香园给老夫人请安。刚掀了帘进门，老夫人一眼就瞅见夏玗肿的不成样子的脸，可算是心疼坏了。

她一把将夏玗搂进怀里，轻揉着他的后颈：“我的好孙儿这是怎么了？肿的眼睛都没了，定是很疼吧？”

夏玗像模像样的卖起乖：“祖母，我没事，不疼！”

在一旁看着，夏煦早已憋不住地抖着肩膀闷笑。夏玗有双清泉似的双眸，澈亮充满光彩。若按之前，夏玗这样眨巴着潋滟墨瞳卖乖，确是惹人怜，怕是府中谁也比不得。

可今日……他那半边脸的红肿消了些，留下一大块的青紫。这么咧着嘴佯装乖巧，怎么看着都觉着怪异而又狰狞！

“跟祖母说说，哪个不要命的这么欺负你？祖母找他说理去！”

“母亲——”刘湘云碎步上前，“媳妇知道母亲疼他，不忍他受委屈。阿玗总在外惹祸，也不能事事都要母亲出面。这次就当给他个教训，让他安生待在家里几天也好！”

夏玗有些不乐意了，往老夫人怀中挪了挪，小声趴在她耳边说：“祖母，昨天三姐已经帮我出了气，以三姐的能耐，估摸着那人会比我还严重！”

“真的？”

“那当然。”夏玗使劲嘚瑟，小眉毛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老夫人看一眼憋着笑的夏煦，转脸狠捏一把夏玗的鼻子，略带愁容道：“你真是个祸精！”

请安行礼过后，闲下来的老夫人又开启了她的述道讲经，句句隐含人生大轨。夏玗早就跑的没影。夏煦与夏滢二人待了片刻，便抽了空从檀香院出来，漫步至后园以西的一处水榭。

被家丁特意打扫过，四周挂上了竹帘挡风。内置软塌、矮几，又有火炉取暖。本是雪后冷寒之时，入内却觉得说不出的暖和惬意。

缕缕乳白银丝穿透叠雪的枯枝，斜身投射在结了冰的池水上。百花凋零不在，矮草枯黄低垂。可暖光下的水池看起来依旧亮光熠熠，寸寸生辉。

婢子端了茶水进来，松青接过，跪坐在地放炉火上温煮。

今日的夏滢虽说眉间似有似无地还夹着几丝哀愁，可起色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着一套杏黄碎叶暗纹薄袄，云鹤留仙逶迤拖地长裙，喜鹊啄梅簪插至发间，口衔流珠直垂眉心，趁的她眉目似是精细雕琢过了一般，甚是清雅端庄。

“三妹一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夏煦淡笑，“是大姐生的美，看着看着便回不了神。”

夏煦自小冷清，在府中甚少与人谈笑。突然被她这么一说，夏滢倒是不知如何回应。

怔然过后，她嗔怒道一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的会打趣人了？”

松青递来一盏清茶，夏煦淡笑着倾身端起。沉默片刻，她温然问道：“大姐近日……是有心事？”

夏滢拿杯盏的手一顿，柳眉微蹙。很快，她又凝思敛神，回应说：“一些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既她不愿说，夏煦也没有一直追问下去的道理。再者，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能细细告知，又怎么轻易的说给她听呢。

不过夏煦猜测着，能她他半逃半避千里赶回夏府的，只怕也不会是不痛不痒的小事罢。

“倘若大姐有需要，这夏府一直都在。”

递至唇畔的热茶微溅出几滴，阔袖掩盖之下，夏滢唇角微动，低垂着的眸中隐有水波摇曳成圈，而后肆意晕染开来。

她道：“府中琐事不断，三妹要照看一家老小，还要顾着军械监公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你，又怎能再给你添乱……况且，我这儿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

夏煦微抿一口清茶，沉默半晌。

茶香四扬，轻旋冰雪之间，冷风来，淡然悠荡，芳气随之洒满水榭边角。

二人时而静止不言，时而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没过多时，崔掌事从木桥疾步行至水榭之外，他躬身行过礼后，朝帘内禀报说：“军械监来人说是有事要请三小姐去一趟……”

“今日不是三妹的特假吗？”夏滢疑声问了一句。

夏煦也是疑惑。她将热茶搁在几上，缓缓起身，不疾不徐掀帘迈出：“那人在何处？”

“回三小姐，在正厅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