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的后背死死地抵在墙上,脸色如同她身上的缟衣一般煞白,但她的眸光中虽充满了震惊,却并无半分恐惧,微颤的语气中尽是失望:“这就是你一定要重开布庄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家中以后的生计,而是想要证明你自己比承乾更强,想要将柳家的一切都攥在你自己手中,对不对?”
他冷哼了一声:“没错,他们认为柳家没了他便会一败涂地,甚至在他死后宁可将布庄贱卖他人也不愿托付于我,可我偏要让他们看明白,在柳家生死存亡的时刻,终究会是我一览狂澜,而不是那个已死的人!”
“已死的人……他是你的大哥啊,”她的双唇发白,一直隐忍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几分愤怒,“我知道你一直对他曾害你流浪数年而心存芥蒂,但他当时年纪也小,那时的事也并非有意为之。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人担着柳家的重责,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是为了爹娘能够安心,为了你未来能在仕途一帆风顺。承坤,你大哥平日里虽对你冷淡了些,可他并非是担心你会与他夺取家中大权,而是因为他本就对你心存愧意,每每面对于你时便不知如何与你相处,而我能对你心生好感,也是因为……”
她言至于此,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猛然停了下来。
而柳承坤显然也已经听到了,他眼中本愈来愈浓的戾气倏忽弱了下去,似是一片阴霾在转瞬间便被灿烂的阳光驱散开来,不留半分痕迹。
目光熠熠生辉,他欢喜地揽住她的肩膀,眼中的笑意已然控制不住地蔓延至唇角,声音也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攀儿,你方才说,你对我心存好感,对不对?”
她轻咬着唇,内心挣扎良久,但原有些闪躲的目光终究还是望向了他,似下定了决心般道:“没错,我是曾对你心存好感,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便是你大哥口中的你,脚踏方寸土地却心存鸿鹄之志,对所有弱小的生灵都心存怜悯一视同仁,那样的你在这浊世之中怎会不令人倾慕?可你大哥错了,我也错了,你既没有读书人的高风亮节,亦没有拯救苍生的宏图大志,甚至于,你根本不知忠孝为何。他对你的溢美之词,我对你的满心敬仰,爹娘对你的殷殷期盼,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桩笑话罢了,你不念父母的养育之恩,你不屑兄长的疼惜之情,只活在你自己的仇恨之中,只记得旁人对你的不好,却从未反省过自己的偏激,这样的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承坤,也不是你大哥和爹娘眼中的坤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她说出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如同一把短刃狠狠刺进喉口里般,但语气却偏偏又是冷静而决然的,让他明明喊不出半分痛来,却已然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没错,方才她口中那个令人不齿的人不是旁人,端端地就是他自己。
那样的他,读的虽是圣贤书,念的却是痴恨怨。虽明明知道当年的事并非是爹娘的过错,大哥也并非有意,但他却一直以此来为借口,掩饰自己的懦弱与偏执。
他似乎失去了反驳的勇气,缓缓地松开了手,脚下有些虚浮地转过了身。
“你走吧,我今夜歇在这里。”他的背影在烛光下看起来有些寂寥,声音沙哑着,“告诉爹娘,待布庄的生意有所好转,我便回去。”
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过激了,柳攀面露不忍,唇张了又合,终究还是开了口,但声音却轻柔了许多:“这几日,你的行为举止似乎越来越像承乾了,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你一定要相信,无论如何,爹娘待你与待承乾并无不同,他们甚至更为疼惜你,希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