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子里，晌午还未到。

太阳就敛着个大饼脸爬上了正空中，一缕带着尘土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户，折射在张大仙膝盖的黄布面上，不舒适感让他身子骨动了动，眉头也不留痕迹地抖动了一下，口中故弄玄虚道：“这是天机！”

所谓天机，乃是人不可知之，否则有背天理。

平日里张大仙只要有算不出的蹊跷事，就爱说“天机”二字，小黄庄的村民们骨子里流露着湘西祖辈的鬼神之说，眼下，听到这，也只能悻悻了事，一个个低着头也不走，心里头都在想着谁来带头说话。

“婶子，啥叫天机呀？”白清悠站在门口东瞅瞅西看看，脸上故意流露出小孩子该有的天真，见众人不说话，她就转过身子，面朝着张大仙接着说道：“张大仙，老天爷把天机告诉你，应该是让你把天机转告给我们，你要是不跟我们说，那老天爷跟你说了有啥用！叔婶，我年纪小，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大家伙都还没说话，白发财就耐不住性子了，跛着脚，右手指戳到白清悠鼻尖上，冲着呵斥道：“你这个死丫头，张大仙说啥就是啥，哪轮到你瞎咧咧，我看你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看我不削你！”

眼见着手快要落下来了，白清悠顺势躲到李强媳妇身后，探出小脑袋也不说话，整张脸憋得通红，头摇得跟拨浪鼓般，身子骨还一个劲颤抖着，让人看了就心疼。

李强媳妇也是个热心人，反手到腰间轻拍着白清悠的身子，示意她别害怕，紧接着，抬起哀怨的眼神瞧着白发财，眼尾一道道凸现的皱纹更加显得面容凶恶，这一瞧白发财就蔫巴了，“你打一个试试，我让村长送你去保卫队关两天。”

白发财苦着脸，收回手塞进袖口里，兜着放在胸前，嘴巴瘪了瘪，言语又不敢太大声：“不就是仗着丈夫是生产部队长吗，有啥了不起的，我爹还是大英雄呢！”

张曦笑笑，走到里头来，也没说话，站在白清悠身后搂着其肩膀，这才发声：“张大仙，白家丫头说得对，这老天爷告诉你了，肯定是想着让你告诉我们，你这藏着掖着的，不是坏了老天爷一片心意。”

众人齐声道：“是呀！”

张大仙兰花指动了动，深知自己进退两难，再不说恐怕这谎话编不下去了，现在事情还没有成功，不能半途而废，他咳了一声，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撸着胡须，“既然大家逼我，那我就冒着灰飞烟灭的大不为把天机说出来……老天爷告诉我，宋桂云是往南边跑了，去县城了。”

小黄庄的南边是扎野山，翻过扎野大山，再穿过一片庄稼地就是公路，一直往西走，前头就是镇上，方圆几里，去镇上也就这一条通道。

李大脚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疑惑，自家婆娘平日里连小黄庄都不出，咋的还往镇上奔，再者说婆娘脚不太利索，翻扎野山又需要精力，连他这大老爷们都累得气喘吁吁的，收起怀疑的目光，问道：“张大仙，老天爷真说桂云往镇上去了？”

张大仙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会，眉头紧锁，半晌才点了点头，“老天是这样同我说的，往县城去了，准没错。”

县城路可远了，平日里去镇上黑市偷偷卖东西，脚走的话得走七八个小时，凌晨开始走，七八点才能到，中途还是不休息的，人累得腿都迈不动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