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收成好，千灯村今日也处处装灯点彩，洋溢在庆典的喜悦之中。

凡有庆典，必有彩头。

今日的彩头，便是一头待宰老黄牛。

这只老黄牛被栓在一个三桩插地的木桩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耳朵时不时轻阖几下，茫然地四顾周围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的人们。

或许并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这时候在牛棚里吃草，今日要锁在这村中最热闹之地。

不过它很快就明白了。

两名村中壮汉拿着两个长柄三头鱼叉，像两个上决斗场的士兵一样，竖举鱼叉，威武雄壮地各站到了老黄牛的一边。

甫一就位，围观人群里就爆发出能溢满整个千灯村的欢呼声。

花花绿绿盛装拥挤的热闹人群里忽然泥鳅一样钻出个一身黑的小个子，这个瘦小个子不但披大于自身一圈的黑色大袄，头上还歪歪斜斜戴了一顶翻边儿灰毡帽，唯长相清秀，眼神明亮，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

“李大叔，这是要做什么？”这小个子拿胳膊捅了捅身旁一个抱胸壮汉，好奇地问。

“杀牛啊。林小姐，待会村中分吃烤全牛，你也尝两口。”壮汉瓮声瓮气地，笑着招呼她。

“好啊好啊。”被唤作小姐的这位小个子，也就是林婉瑾高兴地随着周围人群鼓起了掌。

那两名壮汉动了！他们各自横举了鱼叉，这个从左边往老黄牛身上插一下，一击便退，这方退了，右边那个便往老黄牛右身上捅一下，同样是一击便退。老黄牛悲悲鸣叫，低下了牛角，一副蓄势待发之势，奈何身上牢牢地栓着绳子，左支右绌，两边伤它的汉子哪个也攻击不到。

周围已经有村民随着攻击节奏，吆喝起了一种特殊的音律，“嗨哟！嗨哟！”

林婉瑾鼓掌的手指渐渐弯曲了，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她又捅了捅一旁的中年壮汉，问：“李大叔，为什么不一刀杀了，要这么杀？”

“一刀杀了多没意思，这样才热闹。”李大叔一副看小孩的表情看看她，又转过头去大声喝彩鼓掌。

这只牛身上已经中了四五叉，浑身鲜血淋漓，悲鸣连连，林婉瑾柳叶眉微蹙，后退了小半步。她咬咬牙，一把拉住身后捂着自己眼睛的丫鬟执剑，“你去给我找块红布来。”

“小姐，你要红布做什么？这牛不能见红的。”执剑勉强小心翼翼张开指缝，露出一只眼睛来，也不敢看场中，“啊，小姐，你不会又要使坏吧？”执剑这一说，周围包括李大叔在内的其他几名村民齐刷刷都看向了林婉瑾，个个眼神里都带着戒备。

甚至还有一个辈分高拄拐杖的老大爷清了清喉咙，叮嘱林婉瑾：“林小姐，咱们这村中五年一度的盛典，若是闹出事来，大家伙儿绝不好轻易罢休的。”

林婉瑾只好跺了跺脚，撇清自己，“胡说，哪有的事？我今日就是来看热闹的，怎么会捣乱？”她恨铁不成钢地暗暗瞪了执剑一眼，方才若无其事地抬起一只手，按了按头顶上的毡帽，往一旁耍耍哒哒走过去。

花了些时候，林婉瑾终于在没有引起旁人警惕的情况下走到了这老黄牛附近。老黄牛身上已经多了几个窟窿，林婉瑾若无其事地踢着脚下的黄土转了半圈，看周围都紧紧盯着那老黄牛，没有一个往自己身上瞥的。

她才又挪到了正对老黄牛眼睛的方向，动作迅速地取掉了自己的毡帽，甩手丢到执剑手里。

她头上扎着的是一根红绸带，头发束成一个马尾样。绸带边还粗粗细细编了几根红绳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