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巨伯道:“学生愚钝,若有差错请先生批评。”
谢道韫微笑:“但说无妨。”
荀巨伯朗声道:“如今北方战事初平,但周遭各国仍是虎视眈眈,随时会犯我边境,此为外患。国中地主不断扩土占地,作风骄奢,而真正辛苦劳作的百姓却只能勉强得个温饱,是为内忧之一;国君徒有其名,任由士族大姓掌控朝纲,君不君,臣不臣,是为内忧之二。内忧外患,百姓无辜,祸首在庙堂。”
荀巨伯的话说完,课堂上立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荀巨伯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率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陈子俊气得瞪眼:“荀巨伯!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桓是知听了这番话也感到震动,不由有些发愣地盯着荀巨伯。
“君不君,臣不臣”?荀巨伯说的这不臣之臣,可是他们桓家?
谢道韫的神情同样严肃,却并无怒意,反对陈夫子摆手道:“夫子请勿动怒。荀巨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是好事啊。我们在课堂上自由讨论,皆是为了大晋朝昌盛繁荣,夫子应该为有这样优秀的学子高兴才是啊。”
陈子俊勉强压下怒火,点头道:“谢先生说的是。子俊一时失态。”
谢道韫又看向众学子:“今日课堂,人人皆可畅所欲言,意在探讨,无分对错。只要在课堂探讨的范畴之内,本席和陈夫子绝无责罚。可还有人要发言?”
马文才起身行礼:“先生,学生有话讲。”
谢道韫点头:“请讲。”
马文才道:“学生以为,巨伯兄适才的言论有失偏颇。北方确实仍有隐患,可经桓老将军二次北伐,周边各国暂时很难有实力再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近几个月里有几次小规模的骚扰,可自桓玄将军坐镇北方以来,他们每一次都是吃尽了苦头。如今那些北方蛮人,听见桓将军的名字便闻风丧胆。我看他们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
再说内忧。不错,如今豪门大户确实是占地万顷,可占田制与荫客制在实质上减轻了百姓的赋税负担,百姓的日子可比前魏实行屯田制时好过多了。至于说君臣错位……在学生心中,圣上一直端坐在龙椅之上。只是不知在巨伯兄心中,已认了哪位‘不臣之臣’为未来的君主?”
马文才说最后那句话时依旧平心静气,荀巨伯却心头一凛。他分明是在说他有不臣之心!
荀巨伯道:“文才兄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必要强行曲解呢。”
马文才拱手道:“不敢曲解。文才只是分享拙见,如有得罪请巨伯兄见谅。”说完眼睛却往桓是知望去。
桓是知只作不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荀巨伯适才“祸在庙堂”的结论,谁都听得出是在批评他们桓家权势过大,功高盖主,她听了自然颇不舒服。马文才发完言,她心中的愤懑才消了不少。可她也实在不想同她心中的“念哥哥”作太多争辩,只好沉默。
谢道韫仍不做点评,只是淡淡道:“谁还有话说吗?”
梁山伯起身之前,桓是知瞧见祝英台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襟。但他还是朗声道:“学生不同意文才兄的看法。对于巨伯适才的议论,学生也有一点想补充。”
谢道韫道:“请讲。”
梁山伯道:“北方贼寇犯我之心不死,这确实是外患的原因所在。可究其根本,问题还在于朝中大族。当朝士族好大喜功,为了一己私利,不断发动北伐,致使局势动荡,社会不安,百姓赋税徭役负担加重。在学生看来,这内忧外患,皆是祸在庙堂……”
“够了!”桓是知终于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