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黑牢,腐臭气味刺鼻,黑暗中不绝传来凄恻的哭声。牢中已经关了六名相同罪名的少女,都是抱着一线侥幸心理未到府衙登记,却不幸被查出来,等待着一起被刺金印做营妓。人人都知道已然无幸,连日连夜地蜷缩在墙角哀哭。
莲生强忍木枷压在肩颈的剧痛,咬牙四下摸索,一点点细细探查。坚实的木栅,厚重的牢门,潮湿溜滑的石壁……根本不可能脱身。唯一的一扇小窗,小得不到人头大,悬在一丈多高的上空,也毫无办法爬出去。
忽然间那窗外沙沙轻响,莲生仰头倾听,原来是雨滴划过天空。
下雨了。
漆黑深夜,潸潸雨滴,更增无边无际的寒意。
柳染一定还不知道她的遭遇,他只听到是犬吠引开了衙役,不知道那是莲生的计谋。他说了不准她干扰他,多日不见,也并不会觉得有异,待到他想起她的时候,只怕她已经陷身军营,惨遭不幸……
辛不离更不知道她的遭遇,他刚刚才进太医署,最近几天都在皇城轮值。甘家香堂也同样不会知道,她早已不必去按时上工,无论失踪多少天,香堂也不会留意……
就算他们知道消息,如何救她?
此事是皇帝下的圣谕,谁能违抗,谁有法子为她洗脱这个罪名?
若是从此没了她的下落,他们会怎样找她,会如何焦切又绝望地牵挂她?
雨势渐大,雷鸣电闪。眼前一阵阵的昏黑,天地都已被黑暗吞尽,只听得风雷狂暴如巨魔的咆哮,滚滚横贯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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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刑堂,比黑牢还要肮脏杂乱,四处染满斑斑血迹。
墙上赫然悬挂着鞭、棍、绳索、烙铁等刑具,中央几条粗木搭起一座十字形的刑架,已经被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浸成黑紫色。
一个男犯正被绑在刑架上刺金印,一声声惨呼令这本已阴森可怖的刑堂更如人间地狱。手持针刀的文笔匠,一脸漠然地用锋利针刀在他面颊上割划字迹,一道道鲜血随着刀痕迸落,那汉子全身剧烈颤抖,被绑紧在架上的双臂拼命震动,显然是痛到了极处,也屈辱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处。
刑架边的墙下,一群妙龄女孩子跪成一排,正是将以逃奴身份刺金印押送军营的七个女子。除莲生外,其它六人早已哭到崩溃,每次那男犯发出一声哀嚎,女孩子们便跟着惨叫着哭成一团。
刺金印,自古流行的惩治犯人的刑罚。以针刀在面颊刻上罪名,涂以墨汁,墨黑深入肌理,终身不能洗脱。与其说是一种肉刑,更残酷的是对精神的折磨。眼前这男犯便是被刺了“盗贼”、“迭配盖州”两排字,那文笔匠漫不经心,下手极重,字迹粗大,滚滚血滴和着墨汁四下流淌。
“下一个。”坐在案后的典吏挥笔在名单上圈去一个名字,示意两旁衙役拖走那名已经半虚脱的男犯,冷漠的目光,投向墙边跪着的七名女子。
人到此际,再壮的胆气也烟消云散,只剩彻骨绝望与满心冰寒。此身完全落于人手,天大本事也无法逃脱。莲生已经被府衙公堂审过,确认逃奴罪名无误,要刺金印的第一个就是她。再抵御,再挣扎,柔弱的身躯也抗不过几名粗壮衙役的力量,被强行拖着除去木枷,绑上刑架。
双臂双手、脖颈腰肢,都被一一捆紧。粗糙绳索一道道深陷肌肤,柔嫩的肌肤瞬间便已磨破,隐然渗出血滴。
“军妓。”文笔匠看过名册,摇头晃脑地走到架前。手中那柄针刀并没清洗,上面血迹与墨迹交杂,黑黑红红的一滩。
“且慢……”莲生颤声开言:“我还有话要申诉!”
典吏木然摆了摆手:“罪名已定,犯妇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