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醒了。”
贺云楼苏醒时,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见一陌生妇人坐在自己身边,她往床里面靠了靠:“这是何处?”
“这是万家村,是一位将军将你送来我这里,托我照料你。”妇人端了碗水过来,“姑娘,你已经昏迷两日,可有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贺云楼逐渐恢复了昏迷前的意识,想起了宋诤的死,又再看到城门上悬挂的几具尸体,在双重刺激下才昏了过去。醒来后,她发现身上的鸳鸯锦帕不见了,她慌忙下了床:“大娘,可有见到我的锦帕?”
从她的描述中,妇人想到了那块帕子,于是从柜中取了来,叠得整整齐齐交到她手中:“当时你手中一直牢牢攥着这块喜帕,想来是对你十分重要的东西。”
贺云楼将喜帕小心地护在怀中,生怕会再次弄丢了它。当她得知宋诤死讯时,她没有哭,昏迷的这几日,她有意识,可她不愿醒过来。如今,她捧着锦帕,不知怎地,眼泪就像失去了控制,不断下坠,哭得像个泪人。她无助地在这陌生环境,宣泄心中的悲伤。
“为什么你要为了那些所谓对我的好,将我一个人抛下。我只想你平平安安活着,不需要你风风光光迎娶我,那些从不是我在乎的。”她哭得撕心裂肺,几度哽咽,“诤哥哥,你要我如何面对再次失去你。”
“想哭就哭吧。”妇人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何会这样?”贺云楼挨近了妇人,哭诉道,“我已经拼了命赶来万州,为何还是救不了他,老天何苦要如此待我。”
“姑娘,这不是你的错。”妇人不知前因后果,见她如此伤心,想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贺云楼呜咽了几声,声音越来越轻,将脸埋在手心里,身子因哭泣而起伏着。
贺云楼内心的苦,该与何人说?上辈子她带着出嫁的喜悦,盼着他凯旋而归,结果等来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拼了命的想要将宋诤脱离仕途,远离危险,可老天像是故意开了玩笑似的,宋诤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她真的该认命了。
宋诤临走前,他们不欢而散,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现在他走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贺云楼心中有恨,恨他的自私与自作主张。他是她年少岁月里最珍视的男子,是她两度想要嫁的人,可他又一次次背弃了对她的承诺。贺云楼不知,他到底是爱她,还是爱仕途带给他的权利与荣誉。
她抬头,看到了放在篓中的剪子,她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想要剪碎这块喜帕,剪碎宋诤带给她的一切幻想。可就在剪子碰到喜帕时,她又心软了,那是她怀着嫁人的喜悦,一针一线绣成的鸳鸯,是她盼着洞房时他亲手揭开。如今喜帕完成,那个亲手揭开喜帕的人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贺云楼放下了剪子,抚摸着上面的鸳鸯,心里空落落的,眼泪像是掉线的珍珠般落了不停。她瞒着爹,从京城不眠不休赶到万州,不惧害怕,不惧危险,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姑娘,节哀顺变吧。”老妇人看着她这般伤心,心中大致猜出了一些,也十分心疼,“人死不可复生。”
人死往生,她又能如何找到他,他走后一抹骨灰,一件衣物都没有留下,连衣冠冢都无法为他立下。
贺云楼取了包袱中所剩的碎银,虚弱道:“大娘,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盘缠,可否求你为我准备些红烛。”
妇人迟疑了几秒后,才接过了碎银子:“这……”
“我本是出来寻夫的,我与他早已订下婚约,过了三书六礼,只需拜过天地,我就是他的妻子了。”贺云楼红着眼眶,“我与他,总差了这么一步,这一次我不想再有遗憾了。”
大娘将银子攥在手心:“好,我这就为你准备。”
“谢谢大娘。”贺云楼抹了抹泪,哭过后,似乎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她还有事没有办完,该打起精神了。
午后,大娘为她去镇上买了红烛,与一些出嫁的物品。
她用宋诤以前送她的贴身匕首,一笔一划勾勒了宋诤的名字,亲手为他刻了块灵位牌。他尸骨无存,连具棺材都无法准备。灵位牌刻得粗糙,锋利的匕首几次划伤了她的指腹,所以这灵位牌上带着她的血痕。牌位上,宋诤的名字歪歪斜斜,却是贺云楼刻了一下午才完成的。她已经没有再哭了,内心平凉如水,木然地用匕首雕刻灵位牌,成了她唯一想做的事。
当她终于刻完灵位牌,夜幕已经降临。
“姑娘,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大娘将买好的红烛用品悉数摆放在了桌上,“可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贺云楼摇了摇头,从手上褪下了晋王妃送给她的玉镯:“大娘,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首饰,就当做是我这些日子留在这里的谢礼。”
“万万使不得。”大娘万般推辞,她虽是个粗野妇人,可这玉镯一看便知是个上等货,如何能收下,“这镯子还是姑娘收着吧。”
贺云楼还是执意将玉镯送给了她,她已无欲无求,这玉镯本就是她的身外物。大娘见她坚持,只好将玉镯收了下来。
“大娘,明日我便会离开了。”贺云楼将红烛和灵位牌收入包袱内。
大娘深知她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多加挽留,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姑娘,照顾好自己。”
贺云楼挤出了一丝笑容,可眼神却是空洞洞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