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萱将手指从琴弦上移开,静静的听着张乐师讲话。
这张乐师身材瘦瘦小小的,脸颊上又零星的生着些痘痘,照道理没有多少气势,可是这治学的严谨倒是让吴玉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若是前辈子的脾气恐怕当场就会跟她打起来。
吴玉萱清了清嗓子,竟抓痒的手移开,嗓子有些沙哑暗涩道:“张乐师,我身子对白狐绒毯过敏,身子痒的紧,郎中说喝药也总要几天,朱嬷嬷是瞧着我难受,才一直给我抓痒。”
张乐师一双眼睛上调,一眼都不看她,淡淡道:“这倒是好理由,改日府上那两位公子是不是也带着几十个小厮过来抓痒?一个个的都来抓痒算了,还学什么古琴呢?!”
私塾无课,陈孟纯和陈孟仁正好趴在门缝中往雅舍里瞧,正巧就听到了自己带小厮抓痒的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们上哪去找几十个小厮抓痒去?皮不得抓掉了?靠在窗边的陈琼媚唇角一勾,状似认真的复习着指法,彷佛认真的听不到雅舍内的事似的。
张乐师揉着额头,半晌又道:“皇家子弟最终的就是言行,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若是传了出去,又要被人说我这个礼乐师父教的不好了!\\\"
朱京华看不下,阴沉着一张脸,朝着张乐师道:“县主满身的红疹,你腆着脸连看都不看,就夸口谈什么仪礼,你就有仪礼?莫说是被人说,就是被太后说,老奴今日也得掰扯清楚了。”
张乐师这下不止是眉毛皱起,就连脸都直接黑了,“对,您老曾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如今主子又是县主,自然趾高气昂了,我也知道县主您喜欢陈乐师教您,那您就给我写封书信,我也好向董太后交差,也免得在这里受这等闲气。”
这张乐师琴艺自然是没得说,可是董太后点她为玉萱的礼乐师父,还是考虑着她治学严谨的态度,想着让吴玉萱安分些听话些,不要走了她母亲的路子。
可是张乐师这等目中无人的模样,却让吴玉萱心烦。
“朱嬷嬷,莫要与张乐师争执。”玉萱沉着脸,继续道:“张乐师既是祖母点的,自然有道理,我也痒不死,你去熬汤药便是了。”
朱京华拱了拱脊背,本想说几句,可是对上吴玉萱的眼神儿时,一个激灵,脸上的阴沉也散了去,瞪了张乐师一眼就去熬汤药了。
“张乐师,这样你可能向我祖母交差了?”玉萱语调柔和,言语却透着一股韧劲儿。
张乐师想起那年她摔了自己心爱的琴,还拒不道歉,如今却天然一副尊贵威严神态,全无当年的刁钻乡下气。张乐师是当过贵妃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在这时却从吴玉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森森的冷气,那等气势就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县主,怎会出了皇后的气韵。张乐师吞了吞口水,一双眼落在她的眼睛上,柔和恭顺,还是当年那个摔坏琴的孩子。
“县主身份贵重,可是拿着身份压人总归是不符合礼仪,更是违背礼乐。当然,你是县主,你若不遵循,那就当我没有讲过。”张乐师眼风扫过她的脸,又落在窗外的白雪枯枝上,半晌又补充道:“只是您若听,那就按照礼乐课的规矩,练习学过的八种指法两个时辰。”
“好。”玉萱垂着眉目,极力的忍耐着身上的痒,冷冷的回了一声。
门口处的陈孟纯和陈孟仁觉得张乐师无趣,便出去跑着玩儿了,陈琼媚从窗边走过来,睨了一眼她的红疹,轻轻道:“其实,这种情况是可以不来的,便是不来也断断不能冲撞了老师。你瞧我,是从来不与老师顶嘴的。”
吴玉萱眼风瞟向窗外,半晌又落在她脸上,峨眉敛黛,唇角浅笑。
“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你没有那等身份。”玉萱冷冷的回了她一句,便坐在了案桌旁。
又复习了各种指法,张乐师细细的喝了几口茶水,朝着吴玉萱走过来,认真道:“指法的生疏程度,一眼便可看出,县主若是听得进我讲的话,就认真的练习八种指法两个时辰。”
吴玉萱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茶,手指摆在了琴弦上。
礼乐课结束,雅舍中就剩下吴玉萱一人,陈孟纯和陈孟仁从街上跑回来,还带了些小吃,“县主,你瞧她那嚣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呢,您别听她的。瞧我给您带了芙蓉糕,城西的李玉还等咱们过去打小钢珠呢,走吧,别练了。”
玉萱接过那芙蓉糕,身子却端正的坐在了古琴旁。
她身份贵重不错,可终究是寄养在别人的府里,该收敛时还是收敛些,老侯爷待她很好,若是让他整日为她操心,那良心就真的过意不去了。再者,冲撞那张乐师也没有什么好处。左右是练习指法,两个时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