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突变

陨其实没听清沛仲说了什么,她正破了一组箭阵,软鞭刚刚收回到手边,便听见了冷箭的风声,朝着斜后的将军呼啸而来,扬鞭已是来不及,比鞭子更快的唯有自己的身体。沉身,发力,听见利刃刺进胸口的闷响,继而重重摔在地上,这样的情形以前也有过多次,替将军解难是她活着的目的,比呼吸更重要,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了。

陨躺在地上,两尺长的竹箭穿胸而过,她微睁开眼,看到了天清云淡,满树杏花,廊桥垂柳间玄衣少年拾阶而上,那是她梦里的烟雨江南,今日终得偿所愿了。陨轻扬唇角,闭上了眼。

眼见着陨承了那一箭倒地,还未及抬脚,一阵凌厉掌风扫来,沛仲拔剑挡了两招,一个转身撤开十步,就着斑驳月光,细细辨认着来人。

对方是个蒙头蒙脸的黑衣大汉,连双手都用黑布缠得严严实实,没别的兵器,只用双拳,但招招取的都是要害。两人连过几招后,黑衣人虚晃一拳,抽身便向后方大树扑去,沛仲忙提步紧随,连出三剑,在大树底下缠住黑衣人。

此刻沛仲已没了想留活口的心思,剑锋陡转,连伤了对方的前胸,左脚,最后稍一发力,将黑衣人的右臂自肘间生生斩断。黑衣人痛呼出声,仓皇后退靠在树干上,气喘如牛。太常剑久未饮人血,如今尝了点甜头,躁动得厉害,沛仲反手将之紧握住,冷冷开口:“你伤了我的影随,还想活着离开?”

黑衣人身形一怔,继而桀笑一声,极快地往树冠上扔了个什么,紧接着一声炸响夹着几声惊呼,两个黑影急急坠下。沛仲纵使再快,也只来得及接住靠前的阿妹,黑衣人擦身而过,将公西就卷走,纵身跃过五六尺,面朝着沛仲停下,左手死死卡住公西就的脖颈。

沛仲将怀中的阿妹往地上一放,飞身提剑,直扑那人而去。黑衣人未料到沛仲如此胆大,疾步后退,却惊觉悬崖就在一丈之遥,而沛仲的剑锋已至面前,剑气过处,山风呼啸走石飞沙。

那人自知再难脱身,骤然发力,抓起公西就背心,往悬崖处狠命一扔。沛仲始见他发力,心中便是大恸,随即太常剑离手,向黑衣人左臂砍去,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瞬,剑斩下的左臂扯着公西就一并坠入了悬崖。失了双臂的黑衣人踉跄退了两步,打了个响彻云霄的口哨,旋即翻身跳下悬崖。

沛仲狂奔至崖边,只见四下古墓般死寂,两人掉下去连个声响也未激起,哪里还能找到丝毫踪迹。一时间,山风渐息,云开月明,若不是地上余了一把孤剑,几处血污,实难想象刚才竟生出了如此变故。阿妹呆呆坐在远处,不哭不闹,恐是吓到了。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落得个一死一伤,名震四海的鹰击大将军如今竟连女人跟孩子的周全都保不了了?

沛仲一阵气血翻涌,蹲下身想要寻个落脚处下山崖,却感到有什么拽了拽他衣袖,回头见是那腓腓衔着太常剑,想要送还给他。

阿妹也蹒跚着走来,抓着沛仲的衣袖,探身望了望悬崖,疑惑地问:“哥哥?”沛仲心中一酸,抱起阿妹,正欲回话,却听见远方传来马蹄阵阵,似有大队人马前来,带着阿妹,实不能迎战,只有先撤至就近的羽林军营地,待天明后再下山崖搜寻公西就。腓腓蹲在脚边,细细打量着沛仲的神情,沛仲转身欲走,见它盯着自己,便拍了拍肩头,腓腓会意,立时蹿了上去。

沛仲将阿妹与腓腓在马背上安置好,再回去查看陨,见她躺在地上,面上挂着一丝笑,却已气绝多时。愣怔半晌,终转身上马,抱着阿妹和腓腓,策马离开。

翌日午时,黎王传召尚书令,亲手拿出传国玉玺,禅位于即墨文远。未时三刻,黎王崩,天下哀。

消息传来时,沛仲正调了一支神武军往昨日出事地点赶去,芒骑着乌鹂赶上队伍,呈上了新帝下的朱笔诏书,上面写着要百官三日内回朝服丧。

沛仲接了诏书,前前后后读了三遍,捏着那二尺长的黄绢立在崖边站了良久,终一扬手,将化为一把黄尘的诏书撒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