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掖庭云光阁。
几声喷嚏从帷帐后传出,一段纤纤玉手轻搭迎枕,侍女取了一方丝帕覆于其上,太医令平跪号脉,太医沉吟道:“良人只是偶感风寒,待臣配几服药,将养调理着便会痊愈。”
帷帐后,丽姬收回手臂,道声:“有劳太医。”她连连喷嚏,鼻中流清涕不止,呼吸不畅,惹得头昏脑涨,直流眼泪,正捂着丝帕掩鼻擤涕。宫人送走太医后才撩起帷帐,见丽姬靠着软枕,面色青青,病恹恹地模样,道:“都怨夜者,竟夜间启了窗子不关,令良人感染风寒。”
丽姬摆摆手,稍稍拉一下锦被过肩,觉得身体微暖,她因风寒声音变得嘶哑许多,道:“都下去吧,我头疼得很。”她额间筋脉突突跳动,扯得她脑仁疼,不耐烦听宫人絮叨,该责罚谁该追究谁自有掌殿宫人去理。
宫人贴心为她掖好被角,仔仔细细检查了四周炭火和门窗,确保是温暖的才退出内室,守在外间。
丽姬呼吸沉重,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越发觉得冷,只好蜷起身子缩着。她迷迷糊糊间只觉有只凉凉的手抚上她额间,身子发冷的紧,脸上却烫得很,便连呼出的鼻息亦是又沉又热,那手冰冰凉凉,贴着正觉舒服。
“都烫手得很了。”她朦胧间听见一个男声低语,她耳中轰轰,竟辨不得是谁的声音。
“先吃了药吧。”那男声道,而后她感觉有人要扶她坐起,只是她眼皮沉得很根本睁不开,唇上似触碰到温热的汤药,迷糊地饮下几口,苦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摇摇首道:“不成……太苦了。”
那男声似乎笑了一下,而后她嘴里尝到酸酸甜甜的事物,透着果香,冲淡了许多苦涩。“甜了吗?”那男声问她。
丽姬艰难撑起眼皮,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玄色身影,待她定睛一看,却不是赵郢是谁。丽姬稍稍侧首,见一众宫人在内服侍,便打起精神来点点头,似往常一般撒娇道:“甜得很。”
赵郢拍着她的手,一派怜爱道:“好生养着,朕改日再来瞧你。”话罢,亦不嫌过病气,往她额上落在一吻才起身离去。
宫人面上满是喜色道:“陛下真疼您,听说您病了便即刻过来了。”
丽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她服过药后重新躺下,两眼鳏鳏望着不远的炭盆,宫人拨动几番,她听到轻微的烧声。
好似那夜在上林苑猎场那般,枯枝的爆裂声,温暖的篝火,充满松竹清香的衣袍,还有他轻盈的一个吻。她有些茫然,是不是那个吻,亦是引她入局的诱饵。而后她自嘲一笑,自然是的,不过是各自的伪装罢了,谁又会对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动情动心。这般想着,她不自觉抚上额间,眼皮是极沉的,可却再也睡不着。
丽姬这一病,反反复复竟半月都不见起色,眼看着一个健丽美人生生消瘦许多,为此陛下多番申饬太医令,整个少府官署皆战战兢兢,食物药材、炭火布匹皆供给上品予云光阁,只是这丽良人此次病得凶狠,用了多少好药皆不得见好。
云姜捧着一盘冬柰子(1)行在宫廊下,太后命她送这些甘甜多汁的凉州柰子到云光阁去,迎面行来一小宫女提着食盒,宫女间云姜福身见礼道:“朱姑娘好。”
“这不是膳时,你提着暖食盒作甚。”云姜笑问道。
“里头是丽良人的汤药,陛下说自太医署到云光阁有些路程,现天寒地冻地,恐药冷了,良人吃了不好,便叫宫人们用暖盒盛着送来。”宫女笑道。
听那小宫女言说,云姜的笑意渐渐凝住,陛下对丽良人竟如此细心,就连汤药冷热之事都上心得很,她心中颇不是滋味。她淡淡道:“我亦要往云光阁去,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