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辰

赵郢不语,慢慢用完一碗粥,云姜取案上丝帕服侍他拭嘴擦手,赵郢只皱眉道:“什么气味?”

云姜取丝帕一嗅,上有淡淡的蘅芜香,她道:“约是蘅芜香吧。”

“丢出去。”赵郢别开脸道,他忆起那夜在蕙草殿的□□,帐中便熏着这蘅芜香,他想起那女人如水蛭一般的身体,心中阵阵恶心。

她心中疑惑,平日里也是这个气味,亦不见他如此抗拒。她便应诺将丝帕放开,取了自己身上的四合云纹手帕奉上,赵郢取过细细擦拭了手指,有清幽的腊梅香气,道:“下去罢。”

云姜应诺退下,赵郢手中仍拿着那帕子,末了,翻折叠好,妥帖地收在怀中。

至十五,月渐圆,云姜早早便醒来,今日是她的生辰,总得好好地过。

她取出阿兄在秋日时送予她的生辰礼,是一碧色棉袍,上织有美丽的卷云纹,恰合她的名字,她喜欢极了,待到生辰这日才舍得取出来穿。她又取了鸡卵,到汤泉水中烫熟了,权当是做了寿。

这日,阿若并无予她活计,只让她随处走走玩玩。入了夜,她便到宫人用的小泉中洗足,温热的泉水裹着小足,甚是惬意舒服。她一边泡足一边吃着鸡卵,过了今日,她便十三了,要好好积攒一下月俸与赏赐,待她十五及笄之年,可以打一支好的簪子,将一头长发簪起,视为成人。她望着汤泉中倒映的圆月,美滋滋地想着,若是能有人取下天边明月送予她,那该多好。想着想着竟发出笑声来。

“你在笑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男子之声,她吓了一跳,竟将那半个卵黄塞下,噎住了喉头。来不及应人,只憋红了脸,捶着胸口,欲要咽下,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杜忠奉命来寻云姜,请她到神明台一聚。谁知竟惊着了她,见她似是被异物梗住喉间,杜忠亦顾不得身份礼数,上前住她呕出异物。好一番折腾,云姜随呕出卵黄,呛得涕泗横流,喉中沙哑。

杜忠取来热汤,无奈一笑,道:“陛下请姑娘到神明台去。”

云姜慢慢饮一口热汤,稍觉喉间舒畅,只是声音一时沙哑,见礼道:“只消打发黄门来寻便是,怎敢劳烦大人行一趟。”又道:“好端端的,陛下怎会寻奴婢去神明台?”

“姑娘去了便知。”杜忠神秘一笑,云姜心中疑窦,只回屋稍稍整理仪容,随杜忠前往神明台。

神明台乃在建章宫前,是先帝建以求长生之道。先帝晚年痴迷道术,大兴道观、神台。而神明台,高五十丈余,上有承露盘,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先帝深信以承露盘中玉露和玉屑服用,可得道成仙。

云姜而至神明台,见阶梯高耸入云,不见其顶,两旁皆燃了南越国进贡的蜜烛,层层而上,照的神明台亮如白昼,她疑惑地看看杜忠,杜忠示意她上台去,云姜轻移莲步,小心翼翼地登上高台。

登顶,她见赵郢穿着紫貂锦袍,立在承露盘前,长身玉立,面色温和,他对云姜伸出手,温声道:“来。”

云姜被他低沉嗓音蛊惑,竟忘了见礼,乖乖地伸出手去,让赵郢牵引登上最后一阶,她迷茫地环顾四周,轻声道:“陛下……”

“随朕来。”赵郢牵着她到承露盘边,盘中置了温热的汤泉,夜中明月倒映在盘中,仿似触手可得。

她望望盘中明月,又抬首眺夜空朦胧圆月,“这……”

“玉露明月,送给你。”赵郢道。

云姜惊讶,她方才在小泉中才想取天边明月,今赵郢竟引她至神明台水中赏月,她竟不知所措。

她欲叩首张口谢恩,只赵郢攥紧她的手,道:“你若拘礼,朕便不兴了。”

“陛下……”

“云姜。”赵郢面带微笑,轻声唤道。

“诺。”

赵郢抬手,轻轻将她颊边垂发挽至耳后,眼中似有星河浩瀚,道:“生辰长乐。”

云姜竟一瞬痴了。

都说有月无星,有星无月,此乃天道常理。只是今夜,她既见了明月,亦见了繁星。

她见过至圆至明的月亮,便是这承露之月,她见过至闪至耀的星河,便是此夜中赵郢的眼眸。

此二者,足以让她回味一生,痴迷一世。

簦:读作dēng,本意是古代有柄的笠,类似现在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