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屏风外立着一抹瘦窄身影,来人俯着身子,声色轻轻:“王妃,卜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羊献容指尖一顿,放下四叶纹镜,缓声应答。
侍女麻利地支起三扇飞鹤屏风,木座旁生着炉子,轻轻扔进一枚冷香丸,这轻薄的清冽气味便熏染开来。卜澜嗅着香气,屈膝请安:“见过王妃。”
一柄牡丹步摇从半截屏风内堪堪探出,轻微一动,琮琮作响。拇指大的金刚石晃得卜澜讷讷呆住,再瞧着那张白玉似的脸,她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颜色愈加鲜活些。
这目光热烈而又冰冷,羊献容微微一蹙,内心有些不悦。
幸而婢女奉上奶茶,迫使卜澜敛了敛面上的神情。她抿了一口杯沿,忽而觉得就连茶叶和羊奶,都与她有着极大的差别。
卜澜磨了磨牙,眼眸中的一汪清水凝结成冰。她只觉得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见王妃受宠,便一味克扣自个儿用度,却不知这样滑润浓郁的奶茶,提味的茗叶却是羊献容从洛京带来的珍品,给她呈上就算是做脸了。
见她捧着茶盏不做声响,羊献容耐性了了,嘴角的笑意也轻了几分:“外头的阳光炽烈,卜夫人不是来我这品茶的吧。”
卜澜撂下手中的物件,微微一笑:“妾身是来道谢的。胤儿从寿宴回来,开心的不得了。说他吃的羊腿肉和嫩鹿肉都是王妃替他剃的骨头。”
“这样客气作甚。”捶腿的侍婢手劲略大,羊献容蹙着眉头,伸手便把这小蹄子撵了下去。
她转脸雨过天霁,声色复而柔和:“身为中山王府的嫡母,只要是王爷的孩子,我都会视为己出。胤儿是王府的世子,又是个可人疼的,我多关照些也是为祖上积福。”
“胤儿资质平平,王妃抬爱了。”卜澜含笑谢过,复而转着话音儿,切切说道:“五月出头便是老夫人五十岁的生辰,知命之年,怎么说都要热闹些。王妃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合上茶盖,羊献容的眼眸满是亮亮的惊喜:“真是巧,我正要向卜夫人请教呢。我虽办过不少宴席,但南北风俗各异,就怕一个打盹,出了大罪过。”
迎着卜澜暗暗窃喜的神色,她轻勾嘴角,笃定道:“你入王府已有七年,亲自操办的宴席,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只怕再填上五双手,都是数不清的。我想让你筹办母亲的生辰宴,这期间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只要能让老夫人满意,我也就心安了。”
挑起这个话头,卜澜本想让羊献容给自己安排个拿得出手的差事,未曾想中山王妃竟给全了脸面。她眼底带喜,沉吟片刻,这笑容便渐渐淡了几分:“妾身是个没见识的,原先府内无人,勉强撑个场子。如今王妃当家,妾身又怎敢担此重任。”
老夫人的知命寿宴,定是要花十二分的排场。宾客众多不说,光是那流水般的戏班子、马奶酒、羊奶茶、乳酪,个个都是大头。百密一疏,被揪住错处就是以小化大,谁知道会被扣上什么样的烂帽子。
正了正鬓上的牡丹步摇,羊献容轻轻一笑,如耳际刮来的清风:“场子和面子都是人给的,我说你当得起,这事就能万无一失。”
未等对方应答,高坐上的美人打着哈欠,向身侧的婢女抱怨道:“这天真是越发暖了,还未用上午膳就想着眯眼了。”
卜澜讪讪一笑,不敢久留:“王妃倦了,那妾身就不再叨扰了。”
她忽而想起什么,惊呼一声,伸手唤来身侧的婢女:“对了,胤儿倒是和王妃想到一起去了。他一直在妾身边念叨,天儿热了,他父王的衣裳看上去厚重了些,故此带着小厮到市头上买了一身春衫。这件衣裳,还请王妃转交一二。”
托盘上摆着一件整齐的薄衫,湛蓝绸缎为底,墨竹白鹤甚是清爽。上头的纹路瞧着眼熟,一望便知是卜澜的针脚。
羊献容定睛一扫,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代人转达未免差点心思,不如让世子亲自递给王爷,也好显示他的拳拳孝心。”
卜澜苦着一张巴掌脸,细长的眼睛里缀满点点泪水:“世子本也是则样想的,但王爷军务在身,回府的时日本就寥寥。王妃深受宠爱,世子一时见不到王爷,也是常有的。”
羊献容哂笑一声,凤目微冷:“卜夫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难不成是我阻挡了王爷和世子的父子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