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寿诞夜宴设在朝阳宫。
三人先在庭前呈上寿礼,待内官记在册中,刘曜便牵着妻儿随着引路的侍婢从北门入殿。
帝太后与陛下尚未移驾,依着规矩外臣与外命妇均在席外候着。宗室王亲拍肩握拳,寻个角落,洋洋洒洒,先吐为快。一干不常走动的高门夫人相互寒暄,问衣裳问首饰,再逗逗旁人携来的小郎君小娘子,倒也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门檐处的灯光被影子遮的稍稍黯淡了些,众人抬眼望去,一时间,鸦雀无声。
刘曜一身墨蓝色宗亲服制,头戴玉冠,依旧高峻庄肃。微微不同的,便是鼻翼旁的新伤与他眼中的笑意。
中山王久战沙场,今个儿添处小伤,明个儿多处新疤,这都是见怪不怪的。难得的是他素来冷面,如今却轻轻扶着身侧的美娘,嘴角微勾,时不时地凑身低语,远远瞧着倒显得眷恋情深。
都说中山王一朝化为绕指柔,待这新过门的王妃颇为宠爱,各门各户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一见,果真不虚。
能参加寿诞宴的外命妇,均是夫君、子孙官至四品以上的高门夫人。这样的好门楣,有哪个不是姬妾成群的?就算府中清净,唯有一妻,端个相敬如宾就算大幸,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委实罕有。
在场的女子无不酸涩,投向中山王妃的目光,又多了一丝艳羡与妒忌。
再瞧瞧中山王世子,粉面玉脸,已有兰芝之貌,被嫡母紧紧牵着,十分乖巧懂事。
众夫人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嫡母终究不是生母,有个带封号的小子整天在面前晃悠,不定怎样难受呢。
内里暗藏汹涌,外里仍是喜笑盈盈。不一会儿的功夫,与刘曜交好的宗亲外臣均携着夫人,互相打着照面。也有带着猎奇或是结交念头的,羊献容微微回礼,三言两语,彼此心照不宣。
这厢,太弟妃乔氏正与羊献容攀谈,十四五岁的乔氏温婉可爱,抬头一瞥,受惊似得匆匆道:“王妃嫂嫂,我有些乏了,先到一旁歇歇脚,等吃席间我们再好好一叙。”
目送太弟妃落荒而逃的背影,羊献容转身对安沁安定努努嘴:“瞧瞧,怕是你们太利害了,太弟妃好端端的,见了你们怎就跟丢了魂儿似得。”
自大婚来,安沁安定时长与羊献容走动,一来二去熟稔的不得了。安定满不在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玉坠子,嗤声道:“我待人接物用得都是一模一样的法子,怎堪堪就她这副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亏待了她。”
当今圣上本为庶子,先帝驾崩,皇太子登基,刘聪拥兵十万,弑兄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坐着龙椅睡着龙床,心里却是不踏实的。
想到短命的皇太子还有位一母嫡出的弟弟,刘聪下旨,立北海王刘乂为皇太弟,念其年幼,等其长成归还君位。
何为长成?是年满二十行加冠,还是娶妻有子有了门楣?圣上含糊不清,文武百官也随着装聋作哑。
皇太弟年满十六,娶了太弟妃,颇有贤明德望。最为着急的不是圣上,而是军功赫赫,声名鹊起的大皇子刘粲。
身为皇后嫡子,却只落个王爷的封号,刘粲对这位皇太弟早已不再友善,甚有磨刀霍霍之心。而他一母所生的安定公主,自是与兄长一心同体,在宫内搅得太弟妃鸡犬不宁。
羊献容正欲温劝几句,安沁偏着头,向殿门处侧了侧,忙不迭地问道:“这位大人瞧着眼生,虽不知姓名,却觉得雍容贵气,不知出自哪户哪门。”
“快让我瞧瞧。”安定顿时来了兴致,方才的不愉快霎时抛至九霄,挽着身旁的二人就向门前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