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开始打起算盘,瞥向卜澜的神色多了几分同情。连世子都被划为‘疏’,何人当得起这‘亲贵’二字!只怕中山王妃的位置,羊氏早已坐的稳稳当当了。
层层目光宛如烈火欲将卜澜吞噬,她携着刘胤俯首称喏,悬在眼眶的水珠子终是落了下来。六年常伴左右,终换来一句,贵贱有等,亲疏有分。
刘曜一路抱着都不觉累,入了见菡阁,把她放在虎皮垫上,自个儿便搬着小圆墩坐在美人脚下。
九尺高的男子鞠着腰身,扭扭捏捏地坐在半乍坐墩上,羊献容深觉好笑:“王爷何苦坐在脚下,仰妇人鼻息。你这样挺拔的身子,未免太过遭罪。”
刘曜翘着右腿,轻抚下颌渐长的青须,定定道:“你是本王最亲最尊之人,为你伏低做小我也甘之如饴。坐在容娘脚下,仰容娘鼻息,我心甚悦,有何不可?”
羊献容动了动唇,望着眼前的笑脸人,想骂回去,却又莫名的心动。她挑起秀眉,骄纵道:“一大把年纪竟还这般油嘴滑舌,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读过多少情诗悱话。”
刘曜刚欲回嘴,便有丫鬟前来奉茶。掀起杯盖,几株上好的芒茗漾在青黄相接的碧波之中,很是清香怡人。
夕雾见刘曜把主子打横抱起,便悄悄溜回院子命人生炉备茶。房帷内温暖如春,二人披雪而归,围炉小坐,身上的寒气很快便被烘热。刘曜把温茶一饮而尽,笑着对羊献容道:“夕雾不愧是你身边的人,做事伶俐,心思也是这般剔透。”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夕雾屈膝答谢后,羊献容才得意道:“这是自然,我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屋内有些闷热,她向下褪了褪披帛,继而道:“夕雾自幼服侍本宫左右,数年来细致入微,对我可堪忠心耿耿。实不相瞒,她乃我母家表妹,本是身世不俗的良家小姐,只因表舅父败光祖产,才把庶女所托羊府。”
羊献容言至于此,夕雾便已猜到她将要说些什么,忙寻了个由头羞脸退去。刘曜见羊献容摇头失笑,敛眸诚恳道:“容娘放心,夕雾既是你看重的人,她的事我自会留意。”
“本宫便替夕雾谢过王爷了。”刘曜既已应允,能得他青眼的郎君定是不会差的。羊献容想到夕雾的好归宿,由心至外皆是浓浓的喜悦,好看的眉眼难以抑制地飞上天。
她笑的甚是动人,刘曜瞧着心痒痒的,起身高坐,把羊献容一把带进怀里。美人抵着他结实的胸膛,她越拒,他的心便越发的乱。刘曜抵着羊献容梳着飞天髻的头顶,上竖的环式扎得他甚是烦躁。他大手一挥,纤长的青丝便随着缓缓而出的孔鸟九珠步摇堪堪垂落。
羊献容只觉得头顶一松,更加愤愤地推着此人,刘曜呼着浓浓的鼻息,沉声道:“你再乱动我便不客气了。”
温热的气息痒痒打在耳畔,此情此景透着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羊献容瞬间乖巧,任由刘曜摆弄着她的头发,生怕这人寻个借口又开始胡作非为。
过了半晌,羊献容觉得自己的头发已被扯下半截,刘曜摸来一把铜镜,邀功道:“容娘瞧瞧可还满意?”
暗黄的镜面中,美娇娘蹙眉望向一脸无辜的郎君,指着打了结的乱发,面无表情道:“王爷,您能否解释一二。”
她又照了照一堆青丝中那支娇艳欲滴的梅花,颇为费尽地把它拔了出来。苍劲的枝头缠绕着几根长长的头发,羊献容冷冷道:“王爷能否把这花也一并解释了。”
刘曜深知自己手艺不精,弄疼了他的美娇娘,他委屈道:“这花是陛下赏赐的,本想给容娘一个惊喜,没想到竟弄巧成拙了。”
冬日的夕阳穿过挂满银雪的枝头,斜斜地映在郎君清峻的脸上。他虽卸了盔甲,身上穿的仍是窄袖阔腿的戎装。他容貌肃杀,暖金色的光芒拂过他唇边的新伤,平添了几分柔情。
羊献容本就心仪于他,这份心思如今越发坦荡起来。这样的男子,何人不会心仪?何人不会跟之随之?十二年蹉跎一声叹,她还有隅安需他托付,既然身在王府,既然他待自己情深义重,何不让自己残缺的前半生去拥抱一个有所托付的后半生?
她舒眉浅笑,伸出指尖,轻轻抚摸他黑紫色的伤痕。
刘曜抬眉阖唇,任她用圆润冰凉的指肚,轻轻擦拭自己嘴角上的疤痕。她又大胆地触摸到鼻梁上的淤青、眼角处的紫团,最后她收起纤指,明亮的眸中全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