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切简直荒诞:真是奇怪啊,神像从祭坛上走下来,对着凡人祈求臣服。
可让子孤熙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霍萨兹尔现在的脸。
霍萨兹尔的脸上脏兮兮的,额头上的伤痕正在流血。而血分为两缕,其中一缕从额头滑至下巴,像是把霍萨兹尔的脸从中间劈开。另一缕则拐向霍萨兹尔的左眼,流入他的眼眶。
霍萨兹尔的一只琥珀眼被血海吞没,红得像是厉鬼的眼睛;而另一面仍保持着他的圣洁模样,神明之相。
子孤熙惊呼了一声,捧住对方的脸,然后赶紧撤身。
本来子孤熙想用袖子擦干净对方脸上的血,可当伸出手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衣物早就无影无踪,早不知道被自己扔哪儿了。
于是他只能用自己光洁的手臂,去擦拭霍萨兹尔脸上的血,和渐渐从眼眶滑落脸庞的血水。
但霍萨兹尔疼得在自己怀里抽搐,子孤熙只好先抱起他来,匆忙走回内殿。
等管事送上温水时,子孤熙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一些磕青,他赶紧拿布巾沾满热水,一边擦拭对方额头伤口,一边轻轻地吹气,想要缓解对方的痛苦。
等到额头上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后,子孤熙又小心翼翼地替对方擦干净身上的其他伤口。
等忙活完了这些后,已经日已三更。
霍萨兹尔躺在被子里,脸色苍白地看了子孤熙一眼。
“抱歉。”子孤熙牵起对方的手,擦了擦对方的手指。刚才霍萨兹尔痛得将十指都嵌入泥土中,那些坚硬的泥石划伤了他的指甲。
子孤熙看着对方这幅惨样,突然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霍萨兹尔的一句无心之谈,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他正想着,那只被子孤熙拿在手中擦拭的手,却突然与子孤熙十指相扣。
“阿熙。”霍萨兹尔轻声叫着他的乳名,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去,我不想去。”
“我知道,你先别急。”子孤熙低下头,吻了吻对方指尖上的擦伤。然后又吮了一下里面的脏血,把脏东西吐掉之后,子孤熙才开口,“好点了没有,还疼吗?”
霍萨兹尔摇了摇头。
子孤熙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将霍萨兹尔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一边简单收拾了一下铺盖,一边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祭祖仪式在城南的昭宫举行,最起码要持续三天。我不放心你待在宫里,我可以理解你不愿祭拜我的列祖列宗,所以我不会强求你参加祭祖仪式。但你要跟我去——你必须跟着我去。”
霍萨兹尔一开始没再作声,他想了好久,才肯抬起头来看向子孤熙。
就算是抬起头来回应,霍萨兹尔也下意识垂着目光,没有正视对方的眼:“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后,子孤熙吹灭了宫灯:“睡吧。”
十日后,是皇亲贵戚们三年一度的祭祀宗庙的仪式。
每年祭祖是中原的习俗惯例,但大规格的祭祀活动则是三年一举办。一来是每年舟车劳顿,耗费财力。二来是天子出行次数不宜过多。
按照其余朝代的传统,太庙都建立在宫城内。
但平朝的开国皇帝神宫帝,下令将自己及子孙后代的牌位,供奉在前夏朝的昭宫里。
虽然昭宫距离皇宫路程不远,但为了安全起见,礼部将此类祭祀活动,从年年习俗移改成了三年一次。
今日,从东极宫通往昭宫的路,早被清理干净,百姓皆避。
皇帝出行的仪仗极其隆重,只见红金色的龙旗帜飞舞昂扬,演奏乐队一路高奏平朝的国曲《仙马阵中乐》和祭祀祖先的《辛调》。
内宫禁军们走在最前,护卫各位皇亲国戚们的安全。太仆牵引着陛下的龙銮金车,驾驶着金蹄的雪花怒马走在其次。
然后是各路皇亲国戚们的贵辇银车;队伍中间和其次的是托拿祭品们的童子童女;太监宫女们拿着礼器负责迎送;而队伍两侧的护卫们,是来自朝廷直辖的江湖势力——龙心卫。
霍萨兹尔坐在诸王妃银车的第二架,并没有什么心情可言。
在他之前的那辆银车,是子孤熙的长嫂——惠王妃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