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孤熙叹了口气:“难道宋王皓聪明绝顶,张太傅誉满天下——郑王熙就一定要做那蠢钝之人?”
郑王走上前,坐在父皇寝榻之侧。
子孤熙伸出手来揽着父皇的脖颈,难得对长辈撒娇:“我知道您最怕什么……同宗相残是您的噩梦,我中伤兄弟更没有半点好处,凯旋大典上的一顿斥责还不够我开窍?父皇为什么不肯信我?”
“朕信你。”皇帝转身,捧起爱子的脸,然后用拇指擦了擦郑王的脸颊,“可朕也害怕你会想不开,一时误入歧途。”
子孤熙话语淡淡,却挑起了一根不和谐的弦:“父皇,您也说了……宋王和张太傅都是聪明人,而我对政斗一无所知。所以父皇,请您能不能信我一次——如果将来有人挑拨起朝廷的立储纷争,那一定不是我的所作所为。别人可以低估你我之间的父子情深,但我还不明白吗?我在您心中无可取代。”
皇帝没有说话,伸出手来摸了摸郑王束发用的玉冠。
而子孤熙则看到了自己父亲腰间的龙心剑。
他的父皇真的对龙心剑执着不已,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方式,引出他后面想要的局。
子孤熙询问过后将龙心剑抽了出来。
“怎么了?”皇帝看他敲了敲剑锋。
“我在想一件事情。”子孤熙问,“这把剑不肯承认我们父子,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这一代王朝没有国玺?”
国玺二字刺痛了他父皇的心。
“龙心剑是兵权,国玺才是政权。或许龙心不肯承认我们,并非所谓的正统不正统,皇位来的是否光明正大,而是我们的王权不够完整。”子孤熙轻声道,“我有些疑惑,贺仙帝当年为什么要建造贺仙宫?”
贺仙宫是一座崭新的建筑,算得上即墨城最年轻的宫殿。
现在,贺仙宫只有过两任主人,一位是贺仙帝,另一位就是子孤熙。
二十年前,贺仙帝在位期间,号称有位仙子从东海而来,化为仙鹤,祝贺东极盛世。
于是宫中就建立起了贺仙宫,仙子在贺仙宫里藏了从东海的宝贝。
“贺仙宫里藏着东海里的宝贝?”子孤熙想了想,然后饶有深意地回答,“您说——国玺会不会还在贺仙宫里?”
皇帝想起了二十年前宫变的那一日。
当日他杀贺仙帝子允时,向贺仙帝索要青铜宫国玺。
平朝的帝王象征:一座青铜宫,一柄龙心剑。
缺一不可。
但青铜宫一向被贺仙帝妥善保存,连近侍内臣也不知道国玺究竟被藏在了哪儿。
但无论如何,他都需要那个能让他承天命的宝物来捍卫皇权。
贺仙帝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面对着他的质问,贺仙帝冷笑:“朕把它收了起来,留给配得上他的君王!”
他还未登基,却已经换了自称,“朕已经是皇帝了!”
“哈哈哈哈哈——”贺仙帝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皇兄说什么胡话,朕口中君主另有其人!”
之后,他搜遍了贺仙宫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国玺——那座青铜宫下落不明。
“我有预感,国玺一定还在贺仙宫里!”子孤熙看着父亲时,眼睛里神采奕奕,“我一定能把它找出来,让这把龙心剑承认我们父子二人。”
他的父皇半倚榻上,看着眼前爱子的脸。
在午后的仲春季,郑王熙像是一柄明镜,日光为他镀金。
年轻的脸颊上,轮廓边一层淡淡的金色绒毛,只有在逆光时才看清。
这是他的爱子,是他的传承,是他的血与骨。
皇帝盯着子孤熙很久,如同看镜子里的自己,他可以半分百信任这个儿子。
是,君王不会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但子孤熙就是他自己。
皇帝说:“阿熙,我信你。”
话音回响在殿阁之内,子孤熙睁大了眼睛,许久……他朝着父皇轻轻一笑。
不同于他以往嚣张磊落的大笑,横指扬眉的爽朗。
这个笑容有点拘谨,还有些愧疚。
子孤熙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还是挂不住了:他还是骗了自己的父皇,玷污了本来坦荡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