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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直到暮色降临。
这处庭院损毁的七七八八,废墟里到底叫我花时间整理出一块可以安歇的地方,半堵摇摇欲坠墙壁幸存下来的角落,既可以稍微避开外边窥视,又可以休息。
扔开碎石瓦砾,位于一楼的厅清出原木地板,捡几件家具摆放,接着我就躺在长沙发上,闭起眼睛决定和它天长地久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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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日子反而悠哉。
围墙外的存在感始终没有撤离,二十四小时更迭人员毫无间断监视,除了原先的隐蔽点,随着我几天几夜躺沙发上不动弹,西家的警戒线跟着拉长延伸,沿着结界形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局面。
不过有那道透明壁障挡着,那些人倒是没有太过风声鹤唳。
也是他们奇怪的反应,叫我察觉到微妙的地方。
开始两天,西家似乎集中力量准备攻击,包围圈已经形成最后竟然半途而废————他们同样被圆型透明壁障拦截在外,并且束手无策。
被吵醒了脾气不好,正打算等人进来好好教训一顿的我实在不知作何感想。
看西家那些用尽方法却铩羽而归的人,诧异之后多少有些恍悟。
对于此处的结界。
我想,设下它的应该是…京乐春水吧?
将我囚禁在院落当中,同时也叫西家来人不得而入,只是不知道他所谓‘保护’,究竟针对哪一方,西家,还是我?
西园寺忍出现过几次,许是嗯?和我想到差不多的地方去,那位白虎的叔父眉宇间神色森然,周身萦绕的气息一次比一次阴暗。
可惜,谁也做不到什么。
京乐春水的结界,白虎西园寺彬出手过一回,见动摇不得就离开。
而我懒得动,毕竟这局势对我不算坏。
所以啊至少目前为止,迫不得已的西家和我还是保持着相安无事状态。
当然,粉饰太平的缓和不可能一直维持,但是这种平衡必须等那位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愿意出现,才有机会打破。
他不来的话…我想,那个男人不会就此消失。
相信他是观望,目的多半是…希望我改主意,接受他提议的‘得到苍龙头骨’,到现在,不可否认我有些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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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的第六天。
万籁寂静的深夜,不知从哪飘来隐约丝竹之音。
我睁开眼睛,直直盯着毫无遮蔽的上方,天穹高挂银轮,月光太过明亮压得星子黯然失色,琉璃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宝石。
半晌,耳边飘忽的乐声渐渐由远而近,夹着几丝模糊不清的笑语,仿佛是宴会,衬着满目疮痍的院落显得格外讽刺些。
慢慢坐起身,环顾周遭一圈,我的视线停在某个位置,不足两米距离,正对着沙发方向,象风吹过湖面空间荡开微微震动。
日式纸门幻觉一般出现,悄无声息开启。
仲夏的月色明亮如水,门扉彼端那个男人缓步而行,神情闲适如同春日里漫步花荫,指尖勾了钝圆瓷壶居然还有雅兴不时驻足浅酌。
在我冷眼瞪视下,消失六天又一次出现的男人身影自门扉彼端脱离,步伐慢慢悠悠去留随意,明明是隔岸观火算准时机出现,非要摆出一副酒后闲逛巧遇的姿态。
走到近前,倾身俯低些,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笑眯眯的开口,“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低沉沙哑声线,音调是懒洋洋的醇厚。
我阴森森的接下去附庸风雅,“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话音落下,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怔了怔,随即移开凑到嘴边的酒瓶,眨了眨眼睛,隔了会才想起什么一般笑了笑,“果然是知己呢”
微卷棕发没有象那天束起而是披散开,他没了拘束,也没了假相的轻佻,暗夜月光更将他眼底的锐利减弱许多,乍一看居然有几分温柔。
“那天一直想问,能有荣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听那孩子喊你妈妈,你是西园寺苍?”
啊呸!我哪里像?瞪了一眼过去,结果他也不知误会什么,迟疑的看着我,象是想了想又说道,“或者你更喜欢别人称呼你桐生苍子?”
噎了一会儿,为了避免这位队长先生继续给我换名字,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角,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安娜,我的名字。”
“安娜…”他低声重复一遍,眼帘垂低了不知想什么,片刻后复又抬起,笑意一层层从眼睛里漫出来,“我原本不相信传说…”
“什么传说?”我挑了挑眉梢,对于这忽然不知所谓的话题,个人表示满头雾水。
“苍龙是最美丽的鬼,能迷惑猎物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食物。”说着仰头一鼓作气喝干酒壶里的酒水,将它随手抛开,自己席地而坐,他无比享受的微微眯着眼,再度扯出一抹微笑。
“现在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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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抽了抽,哽了哽又抽了抽,我一脸黑线盯着大刺刺盘膝坐在地上的死神队长,好半天都不记得该说什么。
这种没事喜欢撩拨的毛病…还真是…
我整张脸都在抽搐,而眼前这位居然笑得非常云淡风轻,象是神经粗得不晓得自己刚刚调戏别人一样,又或许他习惯了随时…开这种玩笑。
沉默半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话题往正事上转,“京乐先生到访,,为的可是当日的建议?苍龙的头骨————”
别有深意的停下来,眯了眯眼睛,这才开口把这六天来反复思考的答案坦白说出来,“告诉我你隐瞒的东西,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要什么?不是头骨是作为封印的那东西?”
“是什么?”
见他始终不答话,我也安静下来,拿出十万分耐心等待。
过了蛮久一段时间,这人叹了声,“安娜小姐果然异常聪慧。”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眉间浮现晦暗莫明的笑意,瞬间又旋复消失,“是一把刀。”
“斩下鬼族女王头颅的刀,同时也是镇压它的封印。”
“它不该留在现世。”
第五十六章异世流放
如果有个不认识的人非常非常热心表示,他能够帮你夺取一颗头骨,你的反应是什么?
别的人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反应是拿起电话报警。
警察苏苏快来这里有变态!
死鱼眼瞪住咫尺间这位笑容可掬的京乐队长,面无表情的我条件反射摸向口袋,然后,我的手摸到一片光溜溜的…肉?!。
呆滞两秒钟,慢慢、慢慢地低头一看————果真是肉来着,目光所及布满看起来少了很多可还是象淤痕的可怕纹路…我的衣…衣裳呢?!
眼珠子暴凸,外加脑子里无数匹草泥马刷屏一样奔腾而过,烟尘滚滚中,我默默收回按在腰上的手,顿了顿又举高了捂脸,只觉得两辈子的面子里子一下子丢光了真是叫人心塞。
我都忘记了摔!
那时候一个激动发大招拼命,于是,王八之气爆发的同时,上衣一如既往叫徒然增高的风压搅碎,现在简直衣不蔽体,除了我英明神武穿的裤子还在,腰带以上布料加起来比一块手帕大不了多少!
原本没什么,毕竟,忽然在苍龙的葬礼上苏醒,那时候我一直是以类似幽灵叫人看不见的状态存在,虽然没有上衣,没人看见倒也没什么。
可是…
可是不久前大虚来袭紧接着京乐春水出现…
我记得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吧?白虎西家赶赴现场的人看见了我…半果着…直到现在…吗?!
忽然发现如此惊悚的事实,先是为自己长到不可想象的反射弧哀悼一把,紧接着,我就青面獠牙起来,猛地放下手,一扭头,眼神直直落到身边这人脸上。
我…!¥……apap(¥…
心情已经无法用正常地球语言形容了魂淡!
这人看到我此生最大一次失态,然后,从头到尾他都神色平静…好吧好吧说到底是我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
半果什么的,就当自己是穿新衣的那位国王好了,深呼吸深呼吸,淡定!
另外就是,想必对于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尸魂界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来说,衣衫不整的女人不是女人是浮云啊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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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良久,后槽牙狠狠磨了磨,深呼吸无数次才压下恼羞成怒的杀人冲动,又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我拿手抹了把脸,捋平一脸横肉,重新面无表情。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很抱歉。”我努力摆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好声好气的拒绝,“毕竟,我拿不出重要东西给您呢”
“以京乐先生方才所言,拥有什么必定失去什么作为交换————”
“鬼无里西家地底深处镇压末代女王的头骨,那样要紧事物,想得到它势必付出代价吧?”
嘴角掀了掀,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停顿几秒钟,我直视这男人睿利的目光,压低了音量,继续往下说,“你我素昧平生,说来您或许不相信。”
“我确实不是为了苍龙头骨而来。”
对于我的坦诚,这个男人静静听着,波澜不兴的样子,眼睛里渐渐露出戏谑微带嘲讽的神采,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接着我沉默下来,面上尽量表现得很诚恳,心里却不是那回事,实际上我很忧郁。
苍龙的头骨什么的…
那种东西要来做什么啊?又不是黄金可以保值!
作为一只两辈子绝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安分守己的良民,听到这种‘窃取遗骨’的提议,我原本很应该报警来着。
可惜想法不能实施就是,第一我身上没带电话,第二…想必‘报警’这种事对尸魂界护庭十三番番队队长来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理所当然的只能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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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废话过后,我与这位京乐先生都保持安静。
半晌,见他真的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我刻意维持良好风度,笑眯眯的鞠个躬,然后掉头就走。
京乐春水站在原地,不再开口也不曾阻拦,等到走出去十几米,身后传来微微波动,脚下一顿,我回头就看见他身后凭空出现一扇门。
相当普通的日式拉门,门扉无声无息开启,另一端…隐约象是一处通道?尽头同样开了扇门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彻底看清楚门扉彼端的景物,那位京乐队长身形就消失在门里边,留下临行前侧首递来的眼神,微眯起眼睛,目光里透出别样意味。
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依稀仿佛胸有成竹,他似乎很笃定我必然会同意一样,即便此刻拒绝,日后也一定会答应。
真正是…
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吧?
我是那把‘刀’的话,倒霉的是白虎西家,反之,下场堪忧的就是我,而提出建议的他倒是撇得干净,甚至还能浑水摸鱼。
西家本家鬼无里,地底深处的封印,触动它的好处,最终得益者,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我,反而会是看似袖手旁观的他自己,甚至尸魂界护庭十三番。
当别人傻子呢混账!
想了想,我哼了声。
京乐春水,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对我而言,相信最好的应对就是拒绝。
我想,那个男人大概没料到吧?我和白虎西家真的没有仇怨,对他的盘算,我就一个回答,‘抱歉,钩太直鱼有尊。’。
是得多蠢才会明知道是陷阱还往下跳?更何况,真不是冲着苍龙头骨来的,至于他们护庭十三番和西家之间究竟是有仇还是别的什么…呵呵
关我p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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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着那位队长消失的方向甩过去几个白眼,我返身朝着不远处那片废墟疾疾地走。
目前,当务之急是找身衣衫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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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箭步窜到损坏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建筑废墟上,猫着腰,掀飞几块比较大的混凝土石块,花了点时间找出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又不透的窗帘…
抖了抖泥土,反手把它往身上一披,裹着聊胜于无的布,心理上才算是稍稍放轻松些。
扯了扯临时上衣的衣襟,直起身,左右张望片刻:周围实在乱得厉害,建筑物坍塌,十几米外一块稍显平整角落,方才死去被魂葬的女仆还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