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我们的军队里并没有水中好手。目前训练过水军的只有当初的开原军,开原军也是因为巡卫禄江两岸才练有水军。去岁冬季对郎国之战,开原军损失惨重,如今剩下的都已经编入江北三军。现在时间紧迫,数日之内只能调来这么多!”周偶的校尉官面容沉重。
周偶回首看看身后一众人,点点头,然后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低声吩咐:“如今这情形,想要抢夺粮草不太可能,宁可毁掉也不能给姚阔留下一口。”
“是”,校尉官小声应着。
姚阔的粮草并没有按照惯例囤积在地面上某个地势险要的粮仓里,然后派重兵把守。反而很大胆地装在了船上。
运粮船伪装成了私人船只,顺着禄江的支流岑水一路往上游而去,和姚阔的主力军队始终保持着两到三日可对接的路程。
岑水是为禄江的一条支流,平时水位并不深,走不了大型船只,是以,水运并不发达。但是每年春季上游融冰之际,水位上涨,会迎来一个水运的高峰。如今正是岑江水位最深的时候,江心深水区,正好可以泊船。只是这个时节的岑江水流较急,船只逆流而上,会有一定的风险,对船只本事的结实度,抗沉性,稳定以及适航性都有着极高的要求。非但如此,对船上的士兵要求更高,既要熟悉水性,能够灵活操控船只,更要每时每刻保持机警,能攻能守,其劳累程度堪比先锋部队。
虽如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十数艘粮船却也是极其易守难攻的:郎国是北方内陆国,不临海也没有辽阔的水域,是以并未大练水军,军中多是旱鸭子,不擅水战。更何况春江水流湍急,敌军想要越江偷袭,难度很大,粮草想要转运难度更大。如果敌军想要烧掉或者损毁粮船,又因每只船相隔甚远,也全部难得手。
周偶从小便跟着周静川上战场,什么样的刁钻的人都见过,怎样棘手的事也都碰过,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运粮这件事上肃王也确实算得上胆大心细了。
夜色渐浓,江面起了雾,渐渐连江中心那几个囫囵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视线中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莽然,迫使人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心中压抑不住会滋生一些恐惧的念头。
时辰到了,乘现在视物不清,周偶一挥手:“行动”!
早有士兵穿了水靠一排排等在岸边,听到指令,悄悄滑入水中,就像暗夜中的鬼魅无声无息,然后消失在黑乎乎的江水中。
远处的船在暗夜中死寂无声,不知为何,周偶浑身一哆嗦,突然打了个寒噤。
在岸上等了估计有一刻钟了,远处始终没有动静。
周偶有些焦躁,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面,眨都不敢眨一下。
又过了半刻钟,觉察到靠岸的江水有动静,该是有人游泳回来了。
周偶不由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忽然便见江水中冒出个圆滚滚的头,大半夜的这突然来这一下,周偶的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
看清了冒出来的是自己的那个校尉官,周偶将他往岸边拉了拉,问道:“怎样?”
那校尉官缓了口气,然后满脸困惑道:“将军,奇怪了,船上并没有人,也没有粮食,像是死船一样”。
“怎么回事,情报有误?”周偶面色凝重,看着黑乎乎的江面,不知为何后背渗出了冷汗。
“不知道,其他人还在搜寻,我先回来禀报一声”,说着那个校尉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等等,你脸上是什么”?周偶不经意瞟了一眼,就着月光,忽然发现校尉官脸色有异。
说着不待校尉官作何反应,周偶一抹他脸上的水,凑近眼前,仔细端看,但是却看不清。于是他悄悄燃起个火折子,小心地举到校尉官的脸颊边上,有淡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脸流进了脖子。
周偶一震,险些将火折子给扔了,思绪停滞了片刻,他反应过来:
是被稀释过的血!
江风骤急,从江面扑来的水腥气似乎越来越浓烈了,浓烈得令人作呕。
周偶极目望去,这才隐隐约约能觉出江心的颜色似乎比别的地方要深!一个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让他头皮发炸。
“前面是什么”?忽然身后的一个小兵低低的一声惊呼,响在耳边!
这位小兵并没有因为惊讶乱了阵脚,声音虽然惊恐,但是却不忘压低。
但是这压抑的低声惊呼在这夜色中却加倍瘆人!
周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满眼便见一具具尸体从四面八方被风吹来,幽灵一样堵住在了他们的面前。
有的尸体血还没淌干,暗红的液体一缕缕地顺着河水往下游淌去。
尸体只在南岸边上停滞了一会儿,夜风骤歇,便顺着湍急的河水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