钺瑰将手帕收回袖子中,微微侧首,目光像两条游鱼一样从众人身上浅淡地划过,然后忽然便停留在阿绿的身上。
半眯着眼睛将阿绿上下打量了一番,钺瑰缓缓开口:“你看着眼生,叫什么名字”?
“阿绿”。
“全名”?
“康绿”。
“什么时候进的府”?
“去岁腊月”。
钺瑰缓缓点头,心下了然,却仍忍不住问:“康鱼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姐”。
“长得怪像的”,钺瑰笑容寡淡,看不出情绪:“性子不像”。
阿绿恭谨垂首,不再言语。
钺瑰又将她瞧了一回,然后随意道:“你们下去吧,我跟她说会话”。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姚疆。
阿绿有点犹豫,姚疆在的地方是必须要有丫鬟在边上侍候的,这是丞相的吩咐。
“怎么”?钺瑰看着阿绿,似笑非笑:“好歹我也算她半个师傅,还怕我吃了她”?
阿绿躬身:“不敢,如此,阿绿便在垂花门外等候,等大人和姑娘说完话,阿绿还要侍候姑娘吃药”。
钺瑰重新审视她,刚刚才说她的性子和康鱼不像,但现在看这丫头不卑不亢的表面下隐隐强硬的态度竟又有几分相似了。
“去吧”,钺瑰一挥手,打发了众人。
彼时,姚疆已经弯腰从地上将那把黑色的战刀捡起来。
是一把好刀,刀背厚重线条流畅,光泽细润,刀锋森凉寒气逼人,以指扣击,有铿锵之声!
姚疆一捧到手上就舍不得放下了,眼珠都恨不得黏在上面。
“喜欢”?钺瑰浅笑道,“喜欢就送给你了”!
闻言,姚疆一喜,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一默。
挣扎了半晌,她还是忍痛将刀子递还给钺瑰,过了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为什么不要”?钺瑰伸手捏捏姚疆脸颊,眉眼弯弯,“你怕言珏不高兴”?
见姚疆不言语,钺瑰不屑道:“姐姐我有没有教过你,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姚疆仍然低着头不吭声,钺瑰也不强求,伸手接过刀,收刀入鞘。
姚疆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直到刀鞘将最后一丝锋刃遮掩,她才生硬地将目光别开。
“我昨儿才回京,过几天还得去打仗,乘着出征前来看看你,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钺瑰摸摸姚疆的脑袋,唇角从来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打仗”?姚疆问。
打仗,打谁不重要,只这两个字就能挑动姚疆的神经,将她冰凉的血液一瞬间煮沸。
看着姚疆双目突然绽放出的希冀,钺瑰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你好好养病,等着姐姐凯旋啊”。
姚疆一愣。
是了,打仗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言珏说过她已经不能再去打仗了!
像是刚刚燃起的火堆兜头被一盆凉水浇灭,姚疆眸中的火光瞬间暗淡。她垂着头沉默地听着钺瑰说话。
钺瑰本是来找言珏汇报事务的,在这里也耽搁不了多久,跟姚疆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姚疆一直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
离开姚疆的小院,钺瑰直接去了言珏的书房。
前脚才刚一进门,忽然便见门后窜出一条黑影,手中的刀闪着寒光对着她劈头盖脸便斩下来。
身为武人的习惯,钺瑰几乎立刻就要拔刀,但是电光火石之间,看清了黑衣人的面貌,她生生顿住了,咬牙硬接了这一刀。
刀法精湛,没入肩膀,入肉既深,又不伤根本,这是来自言珏手下第一护卫赵亭的一刀,恰到好处地能以最痛的方式给她留下深刻记忆。
轰然似玉山倾塌,钺瑰单膝跪地,她听到刀子磨着骨头,发出咯吱的声音,疼到面容扭曲。
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腮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
硬撑着!她有经验,猝不及防的疼痛,只要挨过去第一波就能适应了,就没那么疼了,她习惯了,不疼的!
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是靴子踏在厚实的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微,但是,她就是听到了。
听着这不疾不徐的步伐,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言珏从里间出来了。
于是她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果然便见言珏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微微垂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钺瑰扶着肩膀,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湿漉漉的,有点黏。
她无所谓地对他一笑:“不是说你从来不养没用的人吗?我就试试这个没用的人能不能杀。”
说着,她点点头:“哦,原来还不能杀啊,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