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场战争的落幕,便是姚疆的五万大军染血绳山,独剩她一人如困兽苦苦支撑拼命突围,死活不肯屈服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见到她,绳山的落日下最后一抹光晕中,却叫他看到一双清澈的眸子映着血色让人心悸不已,叫他愣在了原地。
自这个女人被捉至今已经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来,每日里料理姚疆衣食的都是孔赋,就如孔赋所说军中本无女子。
要说有,那也是他家那个“无恶不作”的将军从古兰城掳掠过来的。
两个多月前,将军带兵拿下郎国边关重镇古兰城,城中以及周边能逃的都已经逃走了,逃不走的就是些老弱妇孺,于是将军很“贴心”地千里送妻儿,一路将古兰城中的妇孺往郎国腹地送来给他们的亲人。
至于送来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只在这军中呆上一日,听听那些回荡在上空的啼哭声便大致可以推测。
即便身为郎国的太女,这个叫姚疆的女储君,此刻也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扔在这顶帐篷里,如丧家之犬一般。
眼前再次浮现女子那澄澈的眸子,孔赋尚年轻稚嫩的脸上微露出不忍的神色。
浑浑噩噩地在帐篷外等了良久,等到身子冷成冰疙瘩了,孔赋才猛然醒悟过来:姚疆此时手脚为铁链所缚,如何能够自己着衣?
回身,甩帘,入内。
然而,前脚刚刚跨入帐中,孔赋已经被眼前所见惊得顿住了脚步。
原来,在孔赋出去帐篷这片刻之间,姚疆双手已经从镣铐中挣脱出来!
以孔赋那读破万卷书,未行三里路的榆木脑子是死活也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此时呈现在孔赋面前的确是一双鲜血淋漓挂着一片皮肉的手,细看来,关节之处甚至已经挤压变形。
孔赋暗暗吸气:一个将军拿刀的手大约就如文人执笔的手一样珍贵,怎么这个女人就不会珍惜呢!
大约实在疼痛难忍,尽管面上绷紧,但是姚疆的双手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哆哆嗦嗦,艰难地想要系上衣带。
见孔赋去而又复返,姚疆只轻轻地抬起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透彻得总能令他毛骨悚然。
孔赋纠结地拧着眉,盯着她的双手,又想要上前去帮她,又偏是不敢。
半晌,他指了指放在脚边的盆,轻声道:“这里扎营离河不近,军中水不多,无法沐浴,将军吩咐,今日只涤面换身干净的衣裳即可”。
说着弯腰将盆子里的巾子拧干,然后端到她面前,迟疑了一会,将葛巾递给她。
姚疆并不接,低头,将血淋淋的手伸进盆中,鲜血瞬间染透了一盆水。
她浑身僵硬了片刻,然后不可控制地战栗。
见此,孔赋连忙道:“要不我帮你”?
姚疆却好似未闻一字,一言不发,捧水沉默涤面。
相处了这么些天,孔赋也发现了,这个女人好像脑子有些不太灵光,所以也不苛求她会回自己一句话。
此时太阳已经高升,远远的号角声传来,早练开始了。
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气势直叫人心情激荡,孔赋不自觉挺直了腰身,标枪一样杵在这狭小昏暗的帐篷里很明显这个年轻人对于自己能投入军队是感到自豪的。
因为他知道这支军队所到之处从来不遇阻拦,就像草原的太阳,每日必砸入西边地平线然后又从绳山上升起,从不爽约。
带着脚镣,走出营帐,被阳光滋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姚疆蹙眉伸手微微阻挡了一下,许久未见日光的双眸,过了好半天才稍微适应。
而此时,等在账外的一个校尉官眼看着姚疆走出来,迎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完了将眉头一挑,目光落在她残破的双手,他一歪头,问孔赋:“怎么回事”?
“这个”孔赋有点慌。
经过这些日子的谈判,郎国好容易才同意以禄江以南的九州为交换,换回姚疆,今天便是交换人质的日子。
无论姚疆这些日子在此受了怎样的折辱,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此时叫一个这样血肉模糊的人质回郎国,他们也确实不好交代。
于是孔赋真诚地作揖道歉:“是我疏忽,请大人责罚”!
眉头一皱,那名校尉官略不耐烦,用看大傻子的目光将孔赋上下瞄了一遍,然后寒声道:“她手上的镣铐呢?”
“啊”?孔赋脑子打结。
“来人”,校尉官招手,“给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