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之争

唐忆苦满心的欢喜,如若方桐知道,肯定会换来一句“自以为是”。

方桐喜欢唐忆苦吗?是有点。可这不足以让方桐为了唐忆苦,置自身和家人安危而不顾。况且方桐对唐忆苦是有戒备和怀疑的:这个人这半年始终是伪装的姿态,他的真实性情难辨,她何以再敢付出真心?

不过,处境在这里摆着。那一句自己能否按本性行事的问句,也不过是测测唐忆苦的心向。他敢说让她随着心意来而不要顾忌国公府,说明他对国公府没多少真情实意,是偏向她的。

如果国公府门面上对她们过得去,她是不会不识好歹乱作的,但若国公府欺人太甚,方桐也的确不是隐忍的性子。

她在京城能安然活下去的优势,一是唐忆苦对自己的喜欢,姑且不论能持续多久,目前看来,唐忆苦是她们一家人的避风港。所以,方桐即便对唐忆苦充满了不信任,仍然会继续和唐忆苦增进感情,加大这份感情对唐忆苦的影响程度。玩弄感情固然可耻,在生命和家人面前,却是不值一提。方桐承认,她是个卑鄙的人。

她的第二砝码便是唐忆苦给她的两千多两银子,关键时刻,她会卷着银子同家人一起走得了无痕迹。当然,这有赖于最后一个容易忽略的条件——唐忆苦口口声声说她与他已签了婚书,是正经的夫妻,其实是算不得数的。婚书上的名字是“李狗子”,不是大将军“唐忆苦”,简而言之,他们俩才不是官府成立的夫妻关系。到时候,方桐想离开,只需要带着家人走,休书都不用。

方桐细细一想,这样看来她还真是骗钱骗色骗婚的无耻小人。所以,最完美的结局是唐忆苦能付了真心,老老实实地爱她,即便不能生两孩子和和美美过一生,两人也能好聚好散相忘江湖,不然可不是亏个倾家荡产嘛。

到了晚上的团圆饭,不知道唐忆苦对国公大人说了什么,对待方桐一家的脸色明显好了。大家虽说还是喊方桐为方姑娘,不是三奶奶,最起码不挑刺找事,安稳吃了顿饭。

唐忆苦介绍着方桐给国公府的人一一见礼。国公府如今三世同堂,人丁却并不兴旺。国公大人刘崇焕和国公夫人恩爱不疑,并未纳妾,生有二男一女。

女儿周华婉,一步步从太子侧妃做到如今的皇后。大儿子周怀仁随着国公大人打仗,由于此次抗蜀中了敌人的计谋,本该革职查办,却有赖于唐忆苦的受伤不归,做了殿前司指挥使,负责京城及周边城郡的军队守卫,妻子是赵氏,看着温软诺诺,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人生有一嫡长子现年十七,名为周昂;二儿子周怀恩目前任职吏部尚书,妻子便是刘枝慧,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周湛,现年十六,女儿周语亭,现年十四。

这一看来,唐忆苦的身份确实尴尬。周怀仁三十七岁,周怀恩三十五岁,与唐忆苦年龄相差甚大,看饭桌上的交流有些浮于表面。而他们的孩子都还未及冠,不曾任职,与上过战场、任有官职的唐忆苦不慎亲厚,甚至有些畏惧这位寡言的叔叔,不怎么交流。看着唯有周崇焕对唐忆苦极为亲近,真如亲父一般。

这并不奇怪。

唐忆苦八岁父亲战死,十岁母亲病逝。母亲临终前托了书信让周家照料孩子。所以当唐忆苦被认为义子,进入周家的时候,已形成了完整的自我认知,不容易在周家找到归属感,更何况同辈差太大,晚辈又小而无知,早熟的他只是默默无闻地长大。十六岁上了战场,风华显露,才一步步受到重视。

十八岁封将,十九岁建府,二十岁重归乌有。方桐想起唐忆苦说过的人生经历,又见他在饭桌之上的谦卑少言、不拘言笑,忽而涌起一丝丝心疼。或许唐忆苦执着于她,并不仅仅因为自己,更可能是因为他们给唐忆苦带来了家的亲厚感。

晚饭过后,方桐一家回了院子,唐忆苦被周家人拉着喝酒。方望睡不着,光着身子蹭蹭蹭跑到了方桐的屋内。

方桐一看,赶忙把弟弟抱上床,结结实实捂严实,嘴里不禁埋怨道:“这都深秋了,这么冷的天还不知道穿件衣服。”

方望窝进方桐的怀里,蹭着姐姐白嫩的胸口,撅嘴道:“一直是和忆苦哥哥一起睡的……一个人睡不着。”

“忆苦哥哥没来前,不都是一个人睡的吗?”方桐揉揉弟弟的小脑袋,这明明是到了新的环境不安吧。

“可是忆苦哥哥来了啊。已经不一样啦……我才不会再一个人睡呢。”方望坚持道。

“好啊,那你问问忆苦,看他答应不”方桐偷笑,最好能答应,省着我对付。

“忆苦哥哥一定会答应的。”方望很有信心,忆苦哥哥很疼他的。

有了人依靠,方望很快便睡着了,方桐胸前拱着个小火炉,再大的憋闷也烘烤散了,不一会便入睡。

人回来了,这事是瞒不住旁人的,不若明日进宫先讨了罚。这是义父的意思。

唐忆苦自是十分认同,他回来可不是隐姓埋名,无欲无求地过活。

方桐的事,周府本是想铁了心拆散。其实周崇焕在收到唐忆苦的信后,有自己的打算。他这个义子越来越能耐了,又孝顺纯良,对他忠心耿耿,不若好好地收为己用。正巧唐忆苦到了娶妻的年龄,周崇焕和妻子商量着有意让他迎娶同派系的官员家女子,加强彼此的联系,相看了好几家。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截了胡。

不过正如唐忆苦所说,他若娶了有救命之恩的农家女,恰好显出自己知恩图报的品性。皇上对周家的权势越来越忌惮,屡次相国之争(相爷和国公)中,偏向相爷。若唐忆苦再娶高官之女,简直是戳皇上的心窝。所以农家女自有农家女的好处。

周崇焕这么一想,算是勉强认了方桐的身份。

“义父是不想委屈你的,但你既然认了这媳妇,义父也不好说什么,自是会把她当儿媳妇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