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添人

高大的城墙上围着一圈半蒙着纱面的弓箭手,他们把矛头对准城内。城门紧闭,哀叫声若有似无地飘荡,残喘余生的人困在自己的房内,不敢外出,更不敢出逃,唯有一车车的尸体被运到城外的空地上,被熊熊大火焚烧成灰烬。这里很快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吴不为蜷缩在自己的茅草屋内,他的家在城内贫民坊的角落,四周的人几乎死绝,除了他这个老叟,只剩几个壮劳力还再坚持。吴不为衣衫褴褛,头发纠结成一片片的长条,白须沾满了灰尘,脸颊下凹,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是骷髅挂了一层皮。

饥饿剥夺了他的体力,从井里打起小半桶水费了一刻钟时辰。他舀着水,喝了一小口。院子里的菜早已在两天前吃光,再无其他粮食,全靠井水充饥。

一群从隔壁疫城逃荒过来的人,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把瘟疫蔓延到了整个虞城。事情来得太快,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失去控制。虞城顿时乱作一团,守备强硬地锁了城门,府衙用仅有的存银购买了药材,请了大夫,日日免费一碗圣散子汤药,可是救活的远远赶不上死去的。

吴不为难以逃出城外,倾尽家财托驻城的士兵把书信寄给当今的国公大人,望他能看在往日同僚作战的份上救他一命。书信寄去的一月内,吴不为紧闭家门,每日以余粮和院内的蔬菜度日,喝的水也是自家院内的井水,为了杜绝接触任何人,不敢出门去讨那方药。以艾草熏屋,希望以此防止疫病的感染。难熬的日子里,吴不为以一屋的书聊以借慰,大志未酬,谁愿意就这般窝囊地死去,无人知晓?

叩叩叩,有敲门声响起。

“吴不为在吗?吴不为——”

吴不为慢慢挪到门边,从门缝窥看,是两位士兵。他开了半扇门,气若悬丝:“大人,有何事?”

“有好事!有贵人要带你出城。”两位士兵半掩着面,麻布包裹的双手不透缝隙。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吴不为拽出来,离着半米远的距离,趁着夜色朦胧,悄悄押解到城外五里处的军营。

吴不为被押解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军帐,有热水让他沐浴干净,身上的衣服被拿走烧了,换了身粗布麻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早有人端了饭菜和汤药放置一边。门外有人把守,不准他外出。

如此被看管犯人一般过了三日,才被人押解到另一处营帐,见到了唐忆苦和周墨。

“吴伯父,晚辈唐忆苦奉了义父的命令,接伯父回京。”唐忆苦恭敬地行了礼,请吴不为上座。

唐忆苦从义父信件中得知,此老叟年轻时曾为义父军队的监军,正三品的文职官员。后来,他直言上奏弹劾当时的权臣,却因性格古怪不善交友,朝廷中无人应援,被撸了官职,贬为庶民。

吴不为摸了摸白须,冷哼一声:“不敢!不敢!”现在倒是会装模作样,还不是怕被传染了瘟疫,晾了他好几日,到现在还是一日三次,汤药不断。

六十多岁的人,形如枯柴,面色干枯,白须堪堪过了下巴,头发花白,乍眼看去是个落魄邋遢的小老叟。可经过一个多月的疫城封锁生活,一双耷拉着眼皮的小眼仍熠熠生辉,傲慢刁钻的模样甚是活泼。听闻这三日以来,也是老实稳妥,不曾多问,服从一切的安排,吃吃睡睡好不舒坦。

唐忆苦认定对方不是善茬,最起码是有些本事的。因此不敢怠慢,被冷眼以对,仍笑容满满,礼貌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