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种种

雷声轰鸣,闪电仿佛利斧把夜里的天劈出了一条口子,大雨倾斜而下。丫鬟杏儿顾不得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儿和湿透的衣裳,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抱起婉筠接着往正院儿跑。知县夫人说得对,太太恐怕是熬不过了,得赶紧让大小姐见自己娘最后一面。

正院卧房

几个丫鬟婆子围着躺在床上的赵氏落泪不止。这位表夫人虽说只来了不足一年,但为人和气,说话也温柔。都说京城的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可表夫人一点儿架子也无,手也宽,县衙的下人很是喜欢。

知县夫人梅氏却坐在太师椅上不耐的瞧着床上的人,催促道:“赶紧想想办法,待会老爷该回了,这一院子的血腥味,是要冲撞的。”

一旁的老夫人听了很不满,这个儿媳本是为了全自己那个死鬼老头的‘一饭之恩’,没成想娶了这么个嘴恶眼浅的。

看着床上赵氏又是一叹,这是她娘家表兄的女儿,当年表兄家还只一家铺面时就说好将独女嫁过来,吴老太爷非是不愿,瞒着老夫人就去梅家下了聘。

后来赵家生意日渐做大,去了京城,女儿也嫁给了尚书。这个孩子也是命不好,不知怎么的竟被休了。

老夫人看着床上难产的赵氏,越是觉得亏欠,若当年自己儿子娶了她,哪会有这样的事。想着老夫人抄起拐杖直敲地,“那个药熬好没,怎的还没送来?你赶快去看看,好了就给端来,坐在这耍甚嘴皮子。”

稳婆望着崔妈妈道:“再出不来,怕是······”

崔妈妈瞧着自己奶大的赵氏脸上全没了血色,如纸一样的白,像是剜了身上的肉一般疼。强忍泪水,紧握住赵氏的手道:“太太再使把力气,小少爷就要出来了。”赵氏昏沉中听得这一句,稍稍回神,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一声,婴儿的啼哭随之而来。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是个小少爷。”稳婆邀功似的说。

崔妈妈撩开裹着婴孩的小被子,看了一眼才对赵氏,道:“太太这下全都好了,先有了大小姐,现在又有了小少爷,凑成一个‘好’字,以后太太的日子就一顺百顺,什么也好起来了。”

说着双手在胸前合十念叨了两句。她打心眼里真为许氏开心啊,太好了,有了小少爷,说不定就能回尚书府,毕竟许尚书还尚无子嗣。

这时梅氏端了碗汤药进来,脸色难得好看“妹妹,快把这碗药喝了,也好回些气力。”这边药喝刚喝完,就听一个丫鬟禀道:“表小姐到了。”

六岁大的小婉筠,还不知屋内发生了些什么,看着自己的娘面色疲惫就跑上前去,扑到赵氏身旁怯生生的问:“娘,你怎么了?”

赵氏努力勾起嘴角笑了笑,想说什么,一阵疼痛之感传来。她眉头紧锁,终是挺不住,话未出口就晕死过去。

“哎呀,表夫人大出血啦。”稳婆看着赵氏床下染红的被子惊呼。

一时间,喊声,哭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乱成一片。

梅氏也挤出了两滴泪,乘人不备带出了小婉筠,恶毒的盯看着她道:“知道你娘刚刚为何无事,你来了就流这么多血吗?”

小婉筠觉得头有些疼,该是刚刚淋雨的关系。听了梅氏的问话,恍惚间满眼都是赵氏床上鲜红鲜红的血。“是你克死你娘的。”

是你克死你娘的······小婉筠脑中一直盘旋这句话,直入骨髓。

梅氏见这孩子眼睛已发直,连哭也忘了,便拿手绢沾了点口水涂在眼下进了卧房。

三日后,表夫人赵氏大殓,梅氏和知县家大小姐吴雯茵在棺前哭得死去活来,表小姐许婉筠闭门不出。

又过两日,发引之时,吴雯茵披麻戴孝走在柳车前向天撒纸钱。直到赵氏棺木入土也不见表小姐身影。

石丰县皆传,许婉筠铁石心肠,大不孝。

世人以传谣为趣,哪知赵氏丧礼有几日,六岁的小婉君就在房内跪了几日,发引当天更是头朝自己娘坟地方向连连磕头,嘴里念叨着:“娘,女儿没脸送你最后一程,你原谅女儿吧,你原谅女儿吧。”

至此往后,表小姐许婉筠在知县府深居简出,常年一身姑子打扮,吃斋念佛,少言寡语。

婉筠十六岁及笄前一天,梅氏同老夫人道“妹妹去得早,苦了婉筠这丫头了。这都十六了,也该大办办。”吴老夫人当即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