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您这是怎么啦?”负责帮湘宝搬东西的小太监腆着脸笑得花儿一样,“您看看,这么些东西,日头多毒啊,还是我来拿吧!”
湘宝飘走的神思一下子归位,她一看见这个太监就来气,真是见风使舵的主儿,上回她被罚去北五所,这家伙半路上就把她撂下不管了,现下看她往高处走要去承乾宫当值,怕是以为她走了什么了不得的门路,上赶着来献殷勤,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二皮脸子。”湘宝嘀咕,顶在脑袋上的脸盆就硬被小太监抢去了。
他高兴得很,“这么着,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咱们就是朋友啦!湘宝姑娘在承乾宫里,今后若有用得着我芝麻的地方,尽管说话。”
芝麻,她还是绿豆呢,湘宝噗嗤一声笑他的名字,芝麻顺便就把东西全接在自己手里了,一口一个小姐姐地喊,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太监是皇宫里最势利的人群了,他们不像她们宫女,满岁数了说放也就放出宫了,太监可怜呐,不是家里穷得没法儿没法儿谁家让孩子干这行呢,一辈子都奉献在皇宫里了,老了没钱晚年凄惨,所以要趁着年轻时候大把大把地捞,有点空子就往里钻,做人就显得不厚道了。
湘宝看着芝麻笑得露出八颗牙的脸,脑门上汗津津的,心想算了,大家都是苦命孩子,就从包袱里挖出把伞和芝麻共享。
芝麻愣了愣,湘宝抿嘴一笑,“小是小了点。”
“不会……”她的眼睛弯弯,月牙儿一样,芝麻挠了挠脖子,耳朵红了。
走着也是无事,他故意透六皇子的消息给她,“……六皇子今儿往狩猎场去了,怕是要晚间才得回来,宝姑娘你才去承乾宫当差,我给您提个醒儿,六皇子每回狩猎场回来心情都不大好,你留着神,不要冲撞了。”
湘宝想了想,说不会,“我是粗使宫女,不在跟前伺候想得罪也没机会。”又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宫人间私下常爱嚼舌头的,芝麻左右扫了眼,压低声气说:“看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先太子就是坠了马才在那里薨的?当时摔断了脖子,马儿还发疯似的拖着撒丫子狂奔,大家伙儿都懵了!亏得六皇子骑术精湛一路追上去……但也没成,那是块儿伤心地啊!”
芝麻描述的画面栩栩如生,湘宝眉头一揪,六皇子一定很难过,脱口道:“就不能不去那里么?”
“不成啊——”他拉长了语调,转眼承乾宫就近在眼前了,急忙说:“宫里都传是有人在太子的马上做了手脚,否则那么骁勇的人,无缘无故怎么能摔下去?”
芝麻这么说她也明白了,六皇子一定在暗查凶手。
承乾宫闲人免入,门上当值的太监和芝麻对过牌子确认了人,这才接过湘宝的铺盖卷往围房里走,她脚步匆匆跟上去,拿眼扫四周。
偌大一座宫殿,花木扶疏,栀子飘香,算上两边配殿还有左右后院几排房子,小花园儿和池塘,竟然空空荡荡,真的只有六皇子一个人住啊,他住得过来么?可真奢侈……!
那些主子娘娘还有很多都是挤在一个宫里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对上眼就互掐,果然还是皇子龙孙更有福气。
这一回,湘宝和三个宫女住在一间,大通铺,这是最里边一间所以没住满,屋里还算敞亮,桌上插着新开的栀子花,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和气又热闹,叫人看了就喜欢。
隔壁住的是唯一几个姑姑,有体面,时常在殿里行走,能伺候殿下就寝沐浴,俱是贴身的差事,所以不常在,她们也落得自由。不过姑娘们其实很羡慕姑姑,她们跟前伺候的人都在大殿里,酷暑严寒都能享凉快贪温暖,不像她们还得熬。
茉莉打了帘从廊子外进来,一跨门槛她就热得抖了抖身子,咋呼道:“我每回只能殿下人不在才能进正殿里拖地,你们是不知道,几个大缸镇在四角,全是冰,也太舒服了,我都想拖到天荒地老不回来,你们再瞅瞅咱们这儿——”
她嗳了声,发现多出一个生面孔,凑过去道:“你是顶替阿萝的?”
阿萝挂梁子死了,她爹妈前天才把尸首领回去,哭得都不行了,说早知道不强迫她和太监对食,想起来真让人心伤。
湘宝拍了拍袖子从炕上爬下来,道了自己名姓。茉莉大眼珠子瞅着她,她隐约有些忐忑,在北五所被蓝姑姑她们欺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怯怯的,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招来恶语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