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姑姑不确定六皇子那里对湘宝是怎么样,就减轻了对她的惩罚,只是偶尔叫她在院子里顶砖罚站,或跪跪墙根儿,其他宫女也有这样的时候,所以她也不以为意。
一晃又是宫里发月钱的日子,往常都是蓝姑姑亲自去内务府给宫女们领银子,这天她身上不大爽利,从窗口望出去,一眼就望见湘宝扬着脑袋目光灼灼盯着柿子树上烂熟的柿子流口水。
想得美!
蓝姑姑扇了扇风,敲得窗屉子砰砰响,朝她喊道:“湘宝过来拿对牌儿,内务府你知道怎么走?替我往那里拿月钱去——”她还不忘警告她,“要是少了一个子儿,我不饶你!”
湘宝一哆嗦,她很害怕她,连连点头称是。
内务府距离北五所这个犄角旮旯十分遥远,在乾清宫那片儿还要往边上去,湘宝把对牌别在腰上,回到围房里跟八喜借了把油纸伞。
她脸上由于擦过六皇子给的药膏,果真就一丁点疤痕也未留下,收拾箱子时看到那只瓷瓶她总觉得恍惚,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梦。
那一日在坤宁宫,湘宝只有皇后要求抬头时抬过一次下巴,其余时间都是跪着,额头似乎长在了地面上,没有资格抬起。
她后来怎么也回忆不起六皇子是什么模样,只记得一片绣着四只龙爪子的袍角,张牙舞爪……
再也没有机会得见了吧,她还欠一句谢谢,不管怎么说,他赠她膏药,为她宣太医,最终也是因他她才免于一顿皮爪篱,就算她是臭的,他嫌恶自己,她也认了。
湘宝沿途沿着墙根走,金色琉璃瓦下有一条长长的阴影能容人,总算凉快许多。她脚程快,没一时便走过西一长街,此时若是转弯打永寿门前走,能省下很多路到内务府。
但永寿宫就在永寿门后,想到淑妃,湘宝打了个冷颤,她入宫后的一切不顺遂都是从淑妃点中她掌掴大殿下跟前的墨玉姑姑开始的——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那天哪怕拼着得罪张全顺也万万不肯应下这差事的,倒了大霉了!
湘宝经过伤心地,忍不住长吁短叹,蔫蔫的像只斗败的公鸡,她现在在北五所注定了永无翻身之日,别说出头为家里的谋反案查清原委了,就连攒钱也艰难,往后怎么过呢。
“嘿,过来!”
一个脸生的太监不期然地出现,他猫腰在转角和她说话,似是急了,“说你呢,看别处干嘛!这儿,快过来!”
湘宝握紧了伞骨,“你是谁?”踌躇不前。
那人是真急了,猛地从墙角蹿了出来,一把拽住了她就往那边拉,“我们殿下找你喝茶吃果子,多好的事儿啊,快来吧!”
以为她是傻的么?湘宝抗拒起来,“你们殿下是哪位殿下,怎么找我吃茶呢?你这个小公公真是胆大妄为,我要生气了!”手在袖笼子掏摸,一根能扎人的簪子就要被她抻出来当武器使,原来是留着跟蓝姑姑鱼死网破的。
宫墙另一边,四人抬的轿辇上影绰绰坐着个人。
两边排开十来位垂眸敛目的太监,热风呼呼吹着,衣袂纷飞,无一人言语。
奇异的静谧。
湘宝这才意识到小太监并不是诓骗捉弄自己,她自来皇宫后胆儿就特别的小,越来越小,见状咕咚就跪下了——
不远处,轿辇上的大皇子挑着嘴角温和地笑,眸光湛湛说:“老远便见你,奶棍儿似的,像要被晒化了。”
他是谁?湘宝迟疑地抬起眼。
“你这不开窍的,这么远怎么说话?”那小太监就扯她,暗中掐了她胳膊一把,“麻利儿赶紧起来,到我们殿下身边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