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我太吵了……”湘宝轻声说。

他略略翘起一边唇角,忽而瞥见她右边脸颊上鼓起的手指印,长眉微挑道:“你也是受罚?”

湘宝心中一动,讶道:“小公公也是么?”

他脚边有把扫帚,而这一整条冗长的甬路,居然貌似只他一个打扫?可见是受罚。唉!和自己一样可怜,湘宝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小公公骨节修长的手指在膝头叩了叩,突然站起来,眯着眸子看她道:“看来你记性不好。”

这话来得莫名,湘宝皱了皱鼻子。

他眼睑低垂,将她面上徐徐聚起的防备和畏惧收入眼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山泉里嵌着的两丸黑珍珠似的,十分纯粹。

“前几日向我问路的,是你不是。”他微微倾身,连她湿漉漉的沾着泪珠的眼睫也看得一清二楚。

湘宝想了想,脑袋里瞬间电光火石,再定睛看这位小公公,是了——这一位可不就是那天夹道里那个长得很高很高的鬼么!

人家太监都是半佝偻着腰,成日跪这个跪那个,依稀是一辈子都挺不直腰板做人,一生就佝偻过去了。他却是腰背挺直,宽肩窄腰,太监的衣服硬生生穿出玉树仙枝之感……

这样的人宫里有第二个么?

湘宝一激灵,都快疑心他真是只鬼了,要不怎么能不声不响地消失,又这么诡异地出现在这种天光未亮的时候,真不像个正经太监。

她结巴道:“我、我只见到你的背影,不大认得出的……”还是少兜搭为妙,这宫里不管是哪路人还是鬼啊神的,自己都招惹不起。

他突然“咦”了声,指指她的脑门,“这里,流血了。”

湘宝抬手一摸,指尖上立即沾上了两滴红红的血水,怪不得她还说怎么头上有点痛,该不会是在地上滚的时候撞到了哪里?

算了,反正……大约很快就自行愈合了吧,要不了命。

湘宝讪讪的,勉强打起精神冲小公公道了谢。谢谢他提醒,她太狼狈了,只想挖个洞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才好。

她沉默下去,看看地面,看看自己扭绞在一起的手,就是不看他。

他张了张嘴,半晌漠然道:“随你。”

大步走了。

湘宝望过去,那道修长的身影执着灯笼渐行渐远,光亮也离自己远去。

她看回眼前地面,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涌上心头。

可没失落多久,怀里竟然“咚”的一重,湘宝晃了晃神,听到头顶传来小公公倨傲的声音,“喂,这个,抹在伤处。”

他抬了抬下巴,“防疤痕的,愣什么?女孩不都爱俏么。”

湘宝抿起唇,手心里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小瓷瓶,瓶身盘绕着祥云仙鹤纹,残着他身体一点余温。

“你……宫里不准宫女太监私相授受,你不知道吗,要是被人看到,那我们——”

她不知所措看了看他,猝的被他一把提着站了起来,“许你起来说话,跪着有瘾?”

“不是,姑姑罚我来着。”湘宝嗫嚅道,没细追究他话里的错漏。

“许你”?他还没睡醒呢。

她瞻前顾后,怕被别人看到自己不好好跪着反而在跟一个漂亮的小太监聊天,紧张得心怦怦跳。

“……总之,真的很谢谢你。”湘宝紧握着小瓷瓶,稍抬了抬眼,望见他的下颔。

小公公的喉结忽然动了动。

她不禁一怔,茫然想到,太监自小就净身,喉结不是几乎没有的么,怎么他的这样鼓?声音这么近距离听起来也是,嗓门好粗好壮?

好奇怪……

鬼使神差的,手指从袖笼里探了出来,戳了戳他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