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明正在刘凝波的病房里,他愁眉惨淡地对刘凝波说:“若昭走了!”
刘凝波也怔住了。脑袋嗡嗡响着,谁能料想是这样的结局?她挣扎着起身,说:“带我一起去吧!”
白天明点头,扶着她出了病房,到了电梯间,刚好碰见方逸伟和司徒月。司徒月看见凝波,就嚎啕起来。刘凝波抱着她,陪着一起哭。
方逸伟道:“天明哥,若昭的爸爸妈妈都在急救室,司徒月要见若昭最后一面也不可能,你想个法子让司徒月见若昭最后一面吧!”
白天明点头。
司徒月见到若昭是在入夜的太平间里。若昭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的毯子。司徒月拉开那毯子,便看见了若昭已经苍白到极致的脸,他的双目紧紧地闭着,永远地闭着。司徒月扑倒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她恨不能就这样随他去了。身后站着方逸伟、刘凝波和白天明,每个人都噙着泪。刘凝波把头歪在方逸伟怀里,哭得不可遏制。她不忍看,不忍看这样惨不忍睹的结局。而若昭,已经永远离开的若昭,他静静地躺着,再也睁不开的眼睛角落竟也滑下两条泪痕。看着这泪痕,司徒月更是肝肠寸断、心胆俱裂。她死命地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声嘶力竭,喉咙里只能发出“嗷嗷”的干嚎的声音。
“天明哥,上去把司徒月拉开吧,这样哭下去,司徒月也没命了。”方逸伟沙哑地说道。
白天明点点头,上前拉开司徒月。司徒月哪里肯放开若昭的手,白天明只好费好大的劲去掰司徒月的手,当若昭的手从司徒月的手里脱落出去,司徒月整个人一僵,就昏死在白天明怀里。
这样哭昏过去的情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反复上演。方逸伟从老家接来钟翠柏照顾小产的刘凝波和伤心欲绝的司徒月,请了护工专门在医院照顾阿残。自己则还是忙乎乎的单位家里两头跑。
若昭出殡的日子在几天后。整个白家都愁云惨雾。白家老爷子更是因为痛失长房长孙而一病不起。若昭的丧礼司徒月当然没有资格出席。等丧礼结束后,白天明陪着她去墓前痛哭了一场。因为怕她想不开,白天明一直跟在她身边,最后连拖带拽把她带回了八尺门18号。
回到八尺门18号的时候见院子里来了好几个警察,原来是蓝青的案子要开庭了。司徒月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哭悼若昭,连妈妈的案子都忘了。因为若昭死了,蓝青又一口咬定是自己捅的那一刀,白家人不依不饶要一命抵一命,蓝青的案子很快便有了结论:死刑。司徒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惨剧,若昭死了,妈妈又被判了死刑,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命苦的人吗?在白天明和方逸伟的一再打点下,司徒月终于见到了蓝青的面,一同去的还有阿残。
因为是死刑犯,蓝青只能坐在司徒月和阿残对面,身旁站着身材魁梧面目冷峻的法警,司徒月无法靠近。最后抱一抱亲爱的可怜的妈妈,竟成永远的奢念。
“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司徒月边哭边一叠连声地说着“对不起”。
蓝青自然也是泪如雨下。只有阿残,她安静地冷酷地坐着。
蓝青看看阿残,嘱咐司徒月道:“司徒月,照顾好阿残,不要怨恨阿残,看在妈妈的面上,好好爱阿残……”
司徒月点头,泪不住地滚落。
蓝青仿佛哭累了,对司徒月道:“司徒月,妈妈想和阿残单独说几句话。”
司徒月不舍,还是起了身。这是最后一眼了,她亲爱的妈妈,从此天上人间。司徒月几乎把牙齿咬碎,最后法警把她拉出了监狱会客室。当司徒月离开了会客室,蓝青终于止住了泪水。阿残像一座木雕,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眼睛直直的,仿佛在看着什么,其实她面前不过一片永恒的浩瀚的黑海。
“妈妈是不是觉得替我认罪,很委屈,也很伟大。”阿残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蓝青叹一口气道:“阿残,妈妈是心甘情愿的,妈妈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善待司徒月。妈妈欠你的,但是司徒月不欠你什么……”蓝青说着兀自起身,离开了会客室。她的背影充满了孤独和落寞,可是阿残看不见,阿残只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一片冰冷的深海中。当司徒月来找她的时候,阿残淡淡地道:“等我病好了,就送我去福利院吧!”
蓝青执行死刑的那天,司徒月独自去了若昭的墓园。她对着墓碑上若昭的照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昭,司徒月也去陪你和妈妈,好不好?”她咬着手指上那枚“为爱闪耀”的钻戒,想起在北京“菜百”和若昭一起选钻戒的情景。那时候她因为若昭给她买了特价的钻戒,故意撅起嘴巴抱怨:“小气鬼,就给我买特价的啊?”若昭答她:“特别的价格献给特别的你。”她又说:“可是不觉得这款式有点忒简单了吗?”若昭答:“钻戒简单,爱情奢华就好了啊!”
钻戒简单,爱情奢华。他给予她的爱情是她一生最最奢华的宴席。如若知道他会为了这份爱失去生命,那么她宁不要他爱她。
“等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给你买个钻石,用吨做单位的,压死你这个贪心的小丫头片子。”那时候他嬉皮笑脸地说,然后背着她缓缓走在北京街头。他背着她走的时候,许多行道树,叶子稀稀拉拉地落着,一片两片的落叶有意无意飘在他们头顶。那时候她趴在他肩上,目光飘向路的尽头,那时候她以为他们正在走向幸福的路上,幸福有多远?就在那里,应该不远……
若昭的照片就嵌在墓碑上,他在这里,很近很近,可是幸福却彻底地遥远。这一生,她再要不到她的幸福了。她的若昭,她的妈妈,全都去了。司徒月的头使劲在墓碑上撞着,血顺着额头往脸上淌下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她的若昭,他对着她伸出手,他的手上也戴着一枚“为爱闪耀”,她也向他伸出手。“带我走,带我一起走……”司徒月喃喃地说。可是她的手怎么也触不到他的手,他永远都只在距离她一尺之遥的地方,她追着他,他却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向后飘去。是的,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阵风,一阵迅速吹走从此遥不可及的风。不,她不能失去他,她的若昭,她的奢华的爱恋,她不停地追赶着他,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这温暖的温柔的手。司徒月欣喜地睁开了眼睛。头昏沉沉地痛。熟悉的摆设和气息,是她的房间。她使劲握了握手里的这只手,不是若昭,是刘凝波。
“你醒了?”刘凝波的眼里满是担心和急切。
司徒月挣扎着起身,只觉头一阵刺痛。她伸手摸到了一圈纱布。
刘凝波立即将她的身子按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叹一口气道:“从今往后都别再干傻事了,蓝青阿姨的骨灰我已经替你认领,寄在火葬场的骨灰寄存处,等以后咱们给阿姨选了墓地,再把她葬进去。”
司徒月没有应声,她的胸腔仿佛堵着厚厚的墙,巨大的悲痛重重地撞击着那堵墙,泪水从眼角滑向鬓际。
刘凝波继续道:“好好爱惜自己吧,今天你在若昭的墓前昏倒,我和逸伟找到你,带你去了医院,医生说你怀孕了……”
司徒月深深一怔。她怀了若昭的孩子,她竟然怀了若昭的孩子。她就知道若昭不会离开她的,若昭会永远陪着她。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若昭待你情深似海,你是不可能打掉这个孩子的,可是,司徒月,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真的想好要这个孩子吗?单身妈妈不容易的,而且,这个孩子一生出来就是个黑户,你想过他的一辈子吗?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