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等,不论徐晃还是陈登,都在等冀州那位赵王殿下的一句话……一句话,决定他们的命运。
所幸燕氏的传信兵一向神速,并未让陈登与薛州等上太久。广陵城被攻破的第三日,在衣甲鲜亮的燕赵武士簇拥下,甄尧从下邳赶到广陵,见到徐晃开口便笑,赞叹不已,“徐将军厉害,在下曾听赵王说起军都山一役徐将军一骑当十千,教雄踞塞北的轲比能数年不敢南下,今日才知道原来您攻城之能更甚野战之功!区区一日便将广陵拿下,处死袁本初为赵王解去心腹大患。”
说罢,甄尧踱着坐骑显得急切,探手向前指着笑道:“袁氏尸首,何在?”
“袁本初并非我部军士所杀,我部方才攻入城门,袁氏便在城中官寺自焚,降兵将校收编三个校尉部,若非如此还要一场恶战。”徐晃与甄尧并肩而行,道:“这两日派人清理了官寺,几十具尸首烧的不成人形,认不出……”
徐晃还没说完,甄尧已经脸色大变,摆手制止了徐晃继续说下去,抬头看向道路尽头的废墟,调转马头对徐晃问道:“此时就劳将军另作书信向赵王宫复命吧,陈元龙和都尉薛州,还是先去看他们两个吧。赵王有命要招陈元龙前往赵国,即日启程,至于手下的老练水兵,交由田将军,属管承部调兵顺江沿袭大略豫州汝南,进入荆州助战。”
“去赵国?”徐晃愕然,问道:“那广陵怎么办?此处比邻江东,地利尤重。”
“广陵,徐将军,你是广陵太守了。”甄尧的心绪在知道袁绍自焚而死后便低落许多,摇摇头说道:“下邳陈珪任徐州刺史,广陵,就由你徐将军驻守了。”
广陵城中一团火,烧熄了因争夺冀州而起的十年战争。木框主体的县官寺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连着旁边县尉官署也被烧成飞灰,大火烧了一个时辰三刻……徐晃的兵由南门入城,北门被石头巨木堵死,一时半会清不干净;薛州带兵与西门袁氏守军僵持在一处,虽然停了战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陈登有心救火,手边却无人力可用,只能发动百姓救火,火势却根本不是几百个闷头乱窜的百姓能熄的,只能把半条街的百姓都驱赶出来,眼看着火势越烧越旺。
兴和三年八月十四,广陵城的百姓涨了大见识。这几日来的见闻与经历,足够让埋首地头的百姓说上一辈子。
战马踏坏了良田,南下的燕氏军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仅仅只是架着石砲的大舰,还有玄甲赤袍的骑兵驰过街市时长戈系着八尺红绸曳在半空。
旌旗蔽天。
夜里天上悬着阴云里像浮上毛的月亮溜溜圆,早上被袁氏军卒从家中连打带拽地提到校场的民夫们丢下兵戈与甲胄,垂头丧气地走在关门闭户的街市上,偶尔抬头看见夜幕下映着半城红的火,谁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见过漆着虎与蜼章纹的甲、没见过驶进护城河轰击石砲的船,理所当然,也没见过将整条街当作柴薪的火。或许对贵人来说,这是场配得上身份的葬礼。在袁绍死去的这天,半座广陵城的妇孺都跟着落泪——她们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与父兄,这在这个时代并不算什么,但更多人在这场火光葬礼中失去了一贫如洗的家。
古书上说,七月流火,指的是大火星西行,天气即将转凉。过去徐晃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这个夜里,他看着街头巷尾蜷缩着那些哭到红肿的眼……古人说的没错,七月流火,转眼雪上加霜。
收降兵卒的事直至子时,直至次日清晨,空气中仍旧散发着烟熏火燎的味道。随行计吏彻夜举火,在清早将清校武库、粮仓的书简搬到徐晃案头。袁绍从黄河以北退到淮河以南,最后留下的遗产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