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里尽管想的是后半句,出口的却是前半句。
程泉明白他已做出了让步,自己也不好太不识抬举,扬眉半玩笑着恭维道:“露水情缘……哪有细水长流来得情深义重?你这样的金台阶送到眼前,我不想方设法在上头趴久些,岂不是愚蠢?一顿饭的工夫,怎么够?”
暧昧从来讲究的就是犹抱琵琶,她一下子说得露骨,反倒让人不再有心盘桓于此。
她拿一句现成的比兴全了彼此的情面。虽然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比兴本身是真,还是那背后的意思是真。
杭远归又低低笑了一声,他就喜欢她这样爽利、能开得起玩笑的样子。其实这一点程泉也心知肚明。她的男客户并不少,大半来自杭远归那样的子弟圈。这个圈里的,没几个不喜欢轻松伶俐、擅长嬉笑怒骂的姑娘。而她,何止嬉笑怒骂,必要时唱念做打也行。
“哦?程小姐喜欢细水长流?”杭远归玩味道:“程小姐想踩着我往上爬,话说的这样直白,露了居心,就不怕我心生厌恶?”
前一刻还是亲切含糊的“你”,下一瞬就变成了充满商业化现代化的“程小姐”,这样清晰的分野,让程泉不由心下微悸。
却立刻敛起心神知趣巧笑道:“杭先生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城府和伎俩能逃得过你的火眼金睛,在聪明人面前耍心眼,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还不如返璞归真,有什么说什么,杭先生看我老实,说不定能多赏口饭吃?再说了,‘踩’字过分了,哪里敢,你让我这没见过市面的三魂都吓去了七魄,不过请你偶尔提携,再不济搭把手也是好的。”
杭远归失笑,心道“是你自己才说的台阶,这会倒撇得干净!”却只双手插兜、懒懒靠在车门上,细细端详着她,半晌方慢悠悠说:“这不难,不过呢你也说了……我是生意人,走的是生意人的套路。做生意一开始讲究磨合,凡事都得有个彼此信任的过程……”从下午在咖啡馆相遇起,他就知道她早晚会提这个话,装模作样地忖度了会,信口道:“我看不如这样,我最近正打算买个房,你先从替我看看合同开始吧。”
程泉其实说那话纯粹客套,拒绝了他之后,她原本没指望他会应呈什么。此刻听见这么一说,登时如获意外之喜,当然堆笑答应。因为惊讶,她的笑像仓促拉出来救场的,反而少了一贯的流于浮表。杭远归觑着她,那种因为她稚气的世故而心弦微漾的感觉又浮现了,像不期然看到了漆黑甬道尽头的另一个身影,微微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