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nry在阳台上独自呷着酒,零星的橙黄光点投在杯中的香槟上,流光溢彩,恍恍有浮生若梦之感。他半个身子探出栏杆,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放远又拉近,远处的游船和写字楼上闪着霓虹灯廉价而炫目的光。这个城市就是如此,浮夸地没有一丝遮掩。
他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伦敦,三十岁的时候喜欢巴黎,到了四十,倒无端喜欢起这样张扬浅薄到近乎幼稚的新贵——说新贵已算是恭维。
他喜欢这样剥的赤条条的欲望。
见到henry的那一刻,程泉不可避免地微露错愕之态。其实一个小时以前,他们才在办公室分别,那时的他还是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这会却换成了件……左右襟长短不一的皮衣、一条竖纹七分裤,配一双深紫色缀豹纹边的皮鞋——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是平日那个不苟言笑,作风机械化,因助理邮件标点用错全、半角而大发雷霆的古板上司。
杭远归领着程泉走近,henry听到咄咄的高跟鞋声,转过身来,笑着与他抱了抱,用半生不熟的别扭中文道:“嗨,你总算来了!这么闷的场合你知道我最厌烦,特意叫我过来……不是看你杭总签大单子的吧!”一眼瞥见杭远归身侧的程泉,作势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呦,手都伸到我身边了!”
杭远归不以为意地笑笑,开门见山、老实不客气地说:“程小姐是我新交的朋友,想托你照顾照顾。”
henry没防备他这么直接,脸色稍变了变,但他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眼睛大喇喇在程泉身上打了个转,也单刀直入地回道:“你知道我这回来连城是为了什么,她跟了morris这么些年,哪里需要我照顾?”
话中锋芒直露,丝毫不避忌程泉,可也不像是要赏脸的样子。
程泉不负所望地听出了里面的风吹草动,不待杭远归回应,笑着接过话头,半是故作委屈地嗔怪:“mrwilson这话太不公平了,我这些年替hp做事,serve的可不止morris一个人。”
henry姓wilson,才来连城办公室半个月。欧洲律所一贯秉持它们古老而骄傲的传统,有可行不可说的森严阶级之分,程泉还未熟稔到可对他直呼其名。
干脆利落地撇清关系后,她接着趁热打铁:“听说您下个月要回伦敦总部开会,不知道见到paterson老先生能不能替我带个好,他当初招我进所,对我有知遇之恩。”最后文绉绉的四个字,她故意换成了英文。
paterson是hp中的p,外商投资生意最火热的那几年,曾自请外调至连城办公室掌舵。
henry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爽快笑道:“没问题。老paterson是出了名的严格,程小姐能受他青睐,想必专业能力不错。希望以后能一起做案子。”
程泉自然叠声应好。杭远归侧身看她,无意瞥见她鼻尖的一点细汗,晶莹剔透的,像初晨的露珠,有种不可言说的异样妩媚,不由多看了两眼,恰晚风吹起她垂在耳侧的一绺发丝,像旧时的钟摆一样荡啊荡,又更轻盈些,似一片羽毛,在他心头拂来拂去。
henry又将话题转向杭远归,两人心不在焉地聊了会高尔夫,henry终于饮尽杯中的一点残酒,笑着告辞,“我朋友还在mo’sgarden等我,被你这么一耽误,都快迟到了。”mo’sgarden是蓝田街上的一家会员制的夜店,素有“上届盘丝洞”之称,满壁挂的都是高仿的莫奈的画,亦仙亦魔,其声色犬马之状,可见一斑。
henry走后,程泉忽低声问:“morris怎么了?”从他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知道hp连城一把手之争已经暗地里落定——两虎相争,输得是morris。
杭远归漫不经心地笑笑,“听说……是拿了不该拿的钱。”
“怎……怎么会?”这话出口,程泉脸色猝然一变。morris是她的直系上司,要说morris手脚不干净而她却不知情,或者完全没有参与,谁也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