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二位夫人不在,因问:“老太太近来身体如何?怎么没看见两位舅妈?”

众人神情各异了一阵,最后还是李纨接过话茬儿,强笑道:“老太太还是这样,你出嫁时忙碌了两日,两位太太身上连天不好,就不便见了。”

探春也忙接续上来:“正是的。太太们心里肯定惦念着,我去探望时还问起过两句,口里常念叨‘你林姐姐生得单弱,王府虽好,到底比不得家里,也不知怎样’。”

唯有惜春,一直低头不语,半日才嗫嚅的出口:“按我说,连同薛姑娘一块是避嫌去了。两府里谁不知道呢?将林姐姐送嫁出去,不是又该办喜事了?”

说罢,众人面色均不好,特别是凤姐李纨二人心内原有病,怕人议论这些话,已是尴尬万分。只是一则黛玉面前不好发作,二则惜春终究是宁国府的姑娘,任凭怎么也不能分辨,索性都一问摇头三不知。

迎春也觉不妥,忙拉一拉她的衣袖,劝说道:“林妹妹还在呢,你浑说些什么。”

谁知这惜春混不理睬,向地下众人冷笑:“你们都是读书识字的人,眼里自然能分得清真假,心里也知道好歹,不过是怕口舌是非,引火烧身。其实哪儿有什么引火呢?这火早就烧到屋子里来了,再躲也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凤姐听了,不过皱着眉一句不搭。反倒李纨又好气又诧异,因按捺不住,问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无原无故,掰扯到亲戚身上来,平时宝姑娘待你不好么,太没轻重了些。”

惜春虽然年幼,秉性却冷僻,口角也锋芒:“据嫂子的话就不明白。薛姑娘待我们好,所以就不能说实话,那这好跟收买人心倒是一样的了。嫂子反正一惯推崇她,多少有偏帮的嫌疑,争不如凤姐姐那般省了口舌,大家还干净!”

李纨何曾受过这等严辞,心中羞恼,越发生了气:“四姑娘好糊涂的人。要说偏袒,我何不偏你们三个和林妹妹?但凡顾一点儿从小陪伴的情分,也不至于说出这些话来,真真叫人寒心。”

迎春、探春姐妹看两人竟认真拌起嘴来,都十分劝解说:“好歹是林妹妹归宁的喜日,嫂子别同四妹妹置气,有话来日慢慢理论,甭扫了兴致。”

以前起诗社时,黛玉就咂摸出李纨待宝钗的不同来。无论新巧别致与否,终推蘅稿含蓄浑厚。但自古文无第一,她也欣赏宝钗高才,自然不会计较那虚名。

所以观察半日,只作浅浅一笑,说道:“四妹妹童言无忌,嫂子自然吃些亏。倘或认真论起来,面上都怪臊的,何苦来磨牙。”

春晓也扑哧一下笑出声,伶俐的帮腔:“姑娘是谁?奶奶又是谁?都是尊贵的人品,总该瞧在咱们王妃的面儿上算完。奶奶要是为这个着恼,反显得咱们王府是没脸的了。”

说的众人笑起来,李纨倒不好意思的,自拣个椅子坐了,惜春也不再理论。原来,春晓既受王爷之命在旁,大约猜度出个人的意思来;至于王氏等人,可能见了王妃还要行礼,怕也无话可叙,避开倒便宜些。

坐了半日,因见黛玉气色绯润,李纨极口赞叹着:“毕竟王府中养人,瞧妹妹的样子,比出闺前还好上一筹。”

探春也上来取笑:“到底是嫂子会讲话,将咱们王妃娘娘的形景儿一并全烘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