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顾澜中毒倒在草丛里时候,天气说不上好,二月里明亮却苍白的阳光自树叶的缝隙间垂下,一束正落在眼皮上,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的白。
日前幸存下的残雪被体温融化,冰冷雪水竭力浸透他的衣服,赖以御寒的深厚内力被封在丹田中,剧毒让他身体机能降到了最低,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寒意成锥,剧毒如刀,它们内外合力地将他一点点肢解,他已无力动弹,唯有强大的求生欲让他苦苦支撑,等待着永不会来到的救助。
他仔细地体会着身上每一处的动静,神志伴着心跳声渐渐模糊下去,这样不行,叶顾澜努力打起精神想,如果不想些什么我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想什么呢?头越来越晕,思维紊乱中,他只能抓着最近的一个问题不放——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除了庄里厨子做的饭菜外,我今天吃了一盘从好友那里顺来的点心,然后读了一封义父寄来的信,接着催了一笔尾款,出门前还送出一批库存的兵器。所以是谁呢?想黑吃黑的“老伙计”?被我坑成了习惯的小肥羊?总不会是好友终于受不了我连吃带拿,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吧。
叶顾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可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得救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他身体反常的发热,幻觉包围着他,他嗅到了春风,听见了姑娘柔美的笑声,她们温软的手摩挲着他的太阳穴,带给他温暖的慰藉。神思像是浸在热水里,晕乎乎的就要睡去,他却宁可忍受刺骨冰寒,他迷迷糊糊地想,哪怕把我塞进冰箱里都好啊。哦,对了,这个时代是没有冰箱的,那把移动冰山西门吹雪送来给我也行,这种温暖太可怕了。
在温暖里越陷越深,叶顾澜想伸出手随便抓住什么阻止自己的坠落,可手臂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只能胡乱攥紧五指,滚烫的手心贴上冰凉的剑柄,硌手的疼拉回了一丝清醒,他想,我得出去,附近有条小道。他想控制着自己翻过身,站不起来也能爬过去,可刚抬起半边肩膀意识就断了片。他听见剑刃磕在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嗡鸣,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摔了回去,没有痛感,连剑是不是还在手上都不知道,身体失去了所有知觉。
像是溺水一样,叶顾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入黑暗里。
视野彻底消失之前,他恍惚看见有一抹白影出现在密林里。
救我!叶顾澜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影,而后终于沉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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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顾澜没想到自己还有再醒来的时候,更没想到醒来的时候能躺在一张如此温暖的床上,不是幻觉中的温暖,而是踏踏实实的烟火气的暖,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恰到好处托着脖颈的枕头,软得让人陷下去就再起不来的垫子,床柱上的雕花栩栩如生,隔着白而细腻的帐子看去有种隔雾观花的闲适惬意。
久违的高床软枕!叶顾澜觉得自己要感动地哭出来了,自从自己出来打天下以后,一个铜板恨不得当十个用,这种舒服得让人第一反应就是询问价格的好床他再也没有沾过边。
他当然没有怀疑自己又穿了,毕竟任务栏里还在跳动着一个新任务“初出江湖遭毒手”,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因为有仇系统第一个记住了,简单快捷而且绝不用担心搞错对象,方便他当场就把仇报回来。
叶顾澜点开任务,发现第一环任务居然是解毒,他有点蒙。
醒来后五感俱全不痛不痒,手脚都能行动自如,除了脑子还有点飘以外没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他当然默认毒已经解了,没想到它还阴魂不散?
他下意识运起内力想要找出毒质,内力行经心脉时,他眼前猛地一黑,不是实质上感知的光线变化,而是当锥子狠狠扎进心脏时,那一瞬间的让人丧失五感的剧痛。像是心脏被猛地捏紧又猛地放开,尖锐的剧痛让人呼吸骤停甚至连惨叫都不能,它悠长的余韵盘桓在体内,让他止不住痉挛。好不容易疼痛消退,叶顾澜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那只无形的手又一次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