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愤而转身,惊寒忙追了过去,却又对清漪放不下心,回头一看,见她正扶着那个女孩往外走去。
“今日多谢姊姊慷慨解围,他日相遇,必当报答!”紫衣少女深鞠了一躬。
“小事而已,何需挂怀,你家人病得严重吗?”
“我爹爹身体虚弱至极,大夫说,很可能撑不到这几天。我听说茶叶能治病,但家里实在没钱买,我也来不及去挣钱,想多陪爹爹几天,就去店里偷偷拿了一小撮,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做坏事,也是最后一次。”
“你爹爹得了什么病?”
“他只是年逾花甲,人老了,身体不行了,也并没有什么病。”
“那你娘亲、兄长和姊妹呢?”
“家里就只有我和爹爹。”
清漪便拿出荷囊,倒出所有铜板,约莫有四五十来个,又摘了头上银钗,一并递给那少女,“这些铜板,你拿去买茶叶,至于银钗,你去当些钱,好生照顾老伯。”
紫衣少女感动得潸然泪下,“若非今日爹爹油尽灯枯,我定然不会受人钱财,此恩此德,永生不忘!”
这时,惊寒出来找清漪,见了那少女的模样,沉声道:“小娘子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士呢!”说罢,拉着清漪往院子里走去。
那少女转身出了雁府,走远了几百步之后见四下无人,回过身来朝雁府磕了三个头。
待得惊寒领着清漪回到膳厅落座后,谭氏赫然放下碗筷,目不斜视径直出了门去,飨食不欢而散。
佩兰院里,惊寒跪在地上,“阿娘,我已经打听过了,她三年前才来到雁州城,只是被云家二娘收养了而已。她们非亲非故的。”
“云家那二丫头口齿一向颇为伶俐,你带回来的这人怎生如此蠢笨?”
“她年岁尚小,不谙世事而已,等阿娘多教导一阵,必定喜欢她!”
“你一向明理,做事有分寸,人人都夸你懂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别让那丫头总出现在我面前就行。至于你祖母那边,你自己去说清楚吧,估计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你要记住,你还有个爹爹在蹲大牢。”
惊寒道:“此事……儿子心知不妥,但着实很喜欢她……”
沉默了片刻,惊寒告退,转身欲出门,谭氏道:“把那丫头给我喊来!”
待惊寒出了门去,谭氏问向巧樟:“你说,清娘这孩子是什么来头?”
“已经着人去查了,娘子不必担心,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而已,能耍出什么花样!”
“云沾衣的去向查到没有?”
“云二娘出城那日,守城门的是云州尉故旧,暂时不肯向我们透露。已经遣人出城去问了,这雁州城里里外外到处都是我们的人,相信很快就能问到。”
“这清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像那云大娘,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娘子多虑了,云二娘找这么个女孩儿混进我们雁府,图啥?郎君已经关进去了,这一去就要待十年。当年那件事,说到底就是个意外,我们雁府付出的代价够大了,想那云二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那日人人都没事,就云家出了事,她又岂能赖到我们头上!再说,她若敢做出点什么事来,也是要偿命的,她又不傻,不会乱来的。这清娘来我们府里,想来就是个意外。”
“你以后盯着点清娘,嘱咐雁德雁行兄弟俩看好惊寒,不得出任何差池!”
这时,清漪进了佩兰殿,朝谭氏盈盈施了一礼,“娘子万福!”
“你姓什么?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姓云,家住城西桐花坞,家里还有个姊姊。”
“我问的是你的本姓和你自己的家。”
清漪摇摇头,“我记不得了。”
“你爹娘呢?”
清漪右手托腮,双眼转溜了几圈,沉思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如果说自己不记得了,谭氏肯定会以为自己是个傻子。如果随便编个故事,要怎么说才好呢?
谭氏见她不答话,继续问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左氏春秋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诗经》、《楚辞》、《论语》、《孟子》、《湖湘文集》、《隋唐文集》……”
听见清漪报了这么多书名,谭氏显然有些惊讶,这些书她略有耳闻,但一个十来岁的女童,竟然读了这么多书,着实叫人觉得不可思议。谭氏想,也许只是随手翻了翻而已,于是问道:“可会背诵一二?”
“十有八九。”
竟然十有八九?这也太夸张了吧。“你随便背来听听。”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行了,不用往下背了。”谭氏哪里听得懂这些诗词,“今有田十五,每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田几何?”这是雁家最大的一块地,每次家里的孩子自从上了私学后,雁家都会拿出这道题来考孩子的算数能力。如今清漪都十一二岁了,这样一道题铁定难不住她。
不过须臾,清漪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三千六百亩?”
“怎么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