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至夜那场病,因为惧怕神殿,才会刻意疏远,要生分的话哪里会是真心,长安这般解释。
季松陵眸光巡过她的脸,小巧的脸容苍白可怜,眼角湿红,乌润的眸子明亮,似乎一心真诚想要同他和解,可那潋滟眼梢,却闪动着别的光泽。
他垂下眼睫,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歉,是代替殿里行径,也为自己的迟钝。
蜷在怀里的人不知想到什么,抽噎一声,他叹息,正要安抚,手刚抬起,心却猛然一牵动,喉间甜意骤浓,居然一时压抑不住,他匆匆偏身过去咳。
长安原本依靠他,见他咳便抽身回去坐好。两人位置在洞穴深处,外面日光停在一半距离,这里便略微显暗,他侧身方向正对冉冉火堆,火光映在他侧脸,也显出几分暗淡。
听他咳越久,越想皱眉,这人就连咳都与旁人不同,旁人要么撕心裂肺,要么轻描淡写,可没见过谁像他这样声音压到低得厉害,偏偏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好像身体里在翻涌什么,让人一看就十分难受。
长安不动弹安静等,等他咳完,顺利对上一双转回来带了湿意的眼瞳。
她小声问:“腰伤怎么样,还疼吗?”刻意模仿从前的语气同他说话。
对方似乎仍不大舒服,没注意到她语气变化,只低声答:“无碍。”
长安叹口气,从两人见面以来,他没有一刻能歇,抱着她行走不知多远,帮她治腿,布置出休息的地方,甚至还要受气,哪里就能无碍。
心不是石头做的,也会软会疼,可一旦想到会有今日全是他们神殿一手造成,长安就没法儿好脾气,“刺客真是大胆,竟然对你也敢下手。”
这话的意思是,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把这刺客绳之以法。
季松陵像是听明白了,也像是没明白,良久不出声,洞穴逐渐安静,只余火堆劈啪。
长安犹豫一会儿,还是主动靠近,摸摸他腰间,刚要心疼两句,他却又开始咳。
无奈看他背身过去咳弯了腰,这样的背影看久了心里酸疼,她转开视线去看别处。
火堆啪一声烧断一截树枝,季松陵拿开掩在唇边的绢帕,帕上点点鲜红,他微蹙眉,不动声色将绢帕拢入掌心,转身回来,看着安静等待的小姑娘。
“饿不饿?”他淡淡问。
长安看一眼他手中帕角,点点头。
没有再多歇,季松陵起身出去。
效率很高,不久就拎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进来洞里烤。
喝着荷叶盛的符水,长安边看边摇头,“集殿主若知晓你弄这些,肯定要发火的。”
神殿殿规严整,戒荤戒色戒杀生,这样一想,少司命每样都犯了,本是端然如玉高不可侵的人,由她扯入世间,就像“亵渎神明”。
上一句话没得到应声,她看过去,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仍旧转动着手中树枝,良久,大概注意到她的视线,似有若无的扯出一抹笑。
长安觉得无趣,便不再戳他,崖底气候与上方相差本来有些湿冷,洞里更是阴凉,因为生了火才能显得温暖一些。
同样姿势坐太久,她丢开荷叶伸伸手臂,松泛筋骨。
季松陵放下烤架,过来按揉她的伤腿,“这里条件简陋,先吃些东西,我去寻干净草叶再垫一层,躺着会舒服。”
经过按揉身体舒服多了,手脚也暖和了,长安偎在他怀里,听到让吃东西却摇摇头,有半故意也有半真心,“不想吃肉。”
季松陵点头看看外面,“我去找别的。”
很快长安如愿以偿,抱着果子咯吱啃着,他带回一捧形状像树叶的野果,色白,有的微红,但特别厚,味甜松脆爽口,她啃得轻快,他端坐一旁目光柔和。
这样被看着不免有些不自在,长安吃完一颗擦擦手,惦记着他的伤,稍微朝他靠拢,点点他腰腹的绑带,“让我瞧瞧吧。”
季松陵伸手扶稳她,身体微侧偏,将伤口挪到另一侧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用瞧,已经好了。”
这般不情愿?还不想管他呢,最好病死算了,长安丢下这桩直接问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说完觉得气氛微凉,她抬起头,季松陵正默默看她,清透眼眸里一丝无奈,仿佛一下子将现状看明白。
长安一顿,似乎把想离开表现得太急切,她连忙补救,“我是怕父皇担忧。”
也许不愿有人担忧,也许纯粹不愿同他相处,季松陵想不明白,也没再多问,转身将长安小心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提起夏至夜约定,“抱歉,那一晚有事耽搁,本来答应你去陛下那里请婚,未曾想会失约。”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语气又舒缓些,“前些日子,我向陛下求了恩典,待你及芨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什么时候就去求恩典了!长安第一反应就是万万不行,她不能再一次嫁给他,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拒绝,“不好!”
抱着她的手臂力度微紧,长安挣脱开,反抱回去,大脑飞速运转,嘴上却放软声音,这样解释,“我不敢呀。”
对方没有反应,她边想边说,“我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当前首要是找出凶手,不然这样下去恐怕连你也……”就像今天,刀剑无眼,他不也伤在自己人剑下?
说到此处长安偷瞄他神情,就见他抿唇一笑,似乎愿意接受这个说法,“那就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