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女人戏

“小姐,我说会伪装成婆子离开……是诓你的。”射兰走到木桶旁边,望着刘娥先前被趴下的衣服苦笑。

她的目光顺着衣角延展至四周,这才发现小屋内罗列着针对女子的各式刑具。有些刑具上深深残留着洗不掉的血,十分骇人。

射兰浑身一激灵,紧紧揪住刘娥遗落的衣服。

“好冷……”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将刘娥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故人的香气为她留住了几许温暖。

再然后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什么都不做。

射兰心中明了,只要守卫越晚察觉屋子里的异样,刘娥就会逃得越远。

于是她坐到了婆子身旁,不畏惧,不恐慌,静静等待守卫破门而入。

可是她等待了许久,原本平静的屋外却逐渐传来糟乱的摔砸声、奔逃的跑步声、以及……人们的哭声?

射兰皱眉,嗅了嗅鼻子,一股浓烈的焦火气味正从屋外飘进屋内。

“这情形……莫不是黑窑馆受袭了?”她琢磨着,鼓起勇气掀开帐帘。

不出所料!

外面乱成一团,守门的护卫早就跑掉了,射兰视野所及的所有人都像发疯似的横冲直撞。

此时不逃正待何时?

她当机立断直奔围挡缺口而去!

岂料远方猛然传来一声洪亮的指令——“放箭!”。随之有箭雨无情地落下,射中猝不及防的人群。

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射兰同样来不及防备,左肩被射中一箭。痛觉钻心,但她丝毫不敢停留,赶在下一波箭雨到来前冲出了那道缺口。

外面是密|林,生长着漫漫杂木和矮矮野草。在这种地方行进正常人尚且困难,更何况是一个受伤的人?

疾行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射兰所有的体力,左肩的伤口被反复撕|裂,她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脚步虚空摔倒在地。

“小姐……”射兰揪着地上的泥土和草根,用爬的方式匍匐前进,为了保持神志清醒,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但,这样的努力终究抵不过失血的困局。她的视野逐渐浑浊,一步失足,终是从坡道滚落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由远而近的一串马蹄声……

“吁——”

山路中央,驾马车的王蒙正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坡上滚到路边,吓得赶紧勒紧缰绳。

他兢兢走上前去,发现倒地者身形苗条,似是位姑娘,于是大着胆子拨开了盖在那人面上的碎发。

射兰的五官姣好,虽然脸上有脏污,却盖不住清秀的眉庭。气质上颇有几分“不染淤泥”之感。

仅一个照面,便叫王蒙正心生悸动。一时间,他只顾着愣在原地发呆。

“夫君,怎么了?”马车内室,一位年轻妇人隔着帘子问。

她是王蒙正的新婚妻子龙清嫣。

瞧见自己的夫君抱着那个女人发呆,龙清嫣随之也走下车,好奇地张望过去。

与王蒙正的观察点有所不同,龙清嫣在意的不是此女的长相,而是衣着。

即使这身衣服已经被木枝刮得破烂不堪,龙清嫣依然可以辨得出绣工的精致,走线的细腻,用料也是上等的丝绢,十分得金贵,这样的衣服绝非寻常百姓家配用得起。

也许,救了这个女人就能借机结识她身后的权贵呢?

龙清嫣心有斟酌。

她的夫君即将调任知州,恰到了需要扩展人脉的时候,自然是每个机会都不能放弃。

思及此处,龙清嫣眸光锐利,对着王蒙正虚伪一笑道:“真是个可怜人儿。夫君啊,咱们帮人帮到底,救她回府如何?”

……

龙清嫣的如意算盘打得脆响,事实却往往事与愿违。

射兰入住王氏府后,为报救命之恩于府宅内外帮了王家许多大忙。但对自己的过去,却总是一问三不知。

王蒙正怜惜射兰的遭遇,也欣赏射兰聪颖灵慧的心性。

第一眼的悸动随着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深。很快的,他便不顾龙清嫣的意愿,执意向射兰求亲。

起初,射兰并未同意。但许是举目无亲下的依盼,又许是被王蒙正的执着所感动,再许是有着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吧。

景德元年,射兰突然对婚事松了口。

王蒙正抱得美人归,当然要宠爱有加。射兰虽然只是一位妾室,礼数上也仅仅是略逊于龙清嫣罢了。待其怀上孩子,王蒙正恨不得把府上最好的东西全部搬来给她用。

哼!好个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

王蒙正对射兰越发体贴,龙清嫣对射兰越发不甘心。

日夜轮替,时光前行。

龙清嫣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得初逢射兰的一幕幕。

“九年又三个月,这是我遇上她的时间。”龙清嫣挺着胸膛,对身边的管家回忆说。

“竟然过去这么久了……”管家小声翼翼接话,不敢多言。透过微弱的夜色,偷偷看向眼前一扇被锁紧的内房门。

此刻,他与龙清嫣皆立于王氏府偏房的厅室中。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射兰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