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庚申年的状元,其文笔老辣至极,白的硬是能描画成黑的。
江阁老本来不耐烦看这些攻讦文章的,这回却仔细看完了。
这时候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盘削好的水晶梨放在桌子上,然后轻声问,“父亲,这份折子已经在国子监传遍了,周秉这回可翻不了身了……”
来人面貌清俊踏实稳重,是江阁老的女婿吏部七品都给事中桑樵。
江阁老摆摆手,眉目间有一丝不以为意,“你的消息滞后了半天,皇上的意思刚刚传到内阁——周秉处置不当致人犯未经审讯意外身亡,杖责三十罚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桑樵为人算是相当机敏的,听了这话后明显一呆,“就这……没了?”
锦衣卫和文臣天生就是敌对,虽然整下去一个依旧会重新上来一个。可是精明强干的锦衣卫指挥使和酒囊饭袋的指挥使总归不是一样的。
这回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更巧的事周秉自个主动钻进了局里,正面杠上了荣寿公主,好多人都在赌这人这回不死也要脱下官帽回家种地。
江阁老用精致的小银叉插了一块梨子在口中,慢慢品味那份甘甜。
“我以为皇上这回会不管不顾,两边都不站。可他只要一发话就是明显的护犊子,不追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原本还以为能趁机将周秉换下来,不想目的没达到反倒和他生嫌隙了。”
只要稍稍一打听,这几天闹得最凶的几乎都是江阁老一派的。
江阁老有些懊悔。
这回实在太过冲动,以前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一向是不喜欢主动出击的。他一直颇为忌惮锦衣卫这些年嚣张,生怕那周秉得势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所以才会这般心急。
桑樵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死了的是公主府的人,荣寿公主就咽得下这口气?还有我们有消息说,皇上确实没有理会奉安夫人的恳求,很多弹劾的折子也仔细看了批复了,怎么会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陈文敬这份正准备递上去的上书还热气腾腾的,准备最后一击,怎么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江阁老气定神闲地靠在圈椅上,并没有觉得局势出现差错,“所以说揣摩圣意是一门学问,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皇上了!”
皇上的心境叵测其实才是朝臣们最愿意看到的,起码说明皇上最开始曾经动摇过。
皇上愿意保周秉,就算周秉杀了人也没事。皇上不愿意保周秉,那周秉就是踩了只蚂蚁也是罪大恶极。周秉的个人荣辱,其实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这种人的根基就像砂砾堆砌的,看着坚不可摧其实不过尔尔……